翌日,都督府後宅。
陸通已經返回廣陵,如今陸家商號的觸角遍布江北三州,他暫時還無法清閒下來,不過老頭子顯然樂在其中,尤其是兩個兒媳婦都有了身孕,這讓他心中懸著的大石終於可以落下,對陸沉這小子十分滿意,自然也就有充足的動力去幫他操持家業。
雖然他人不在此,但是他帶來的侍女們讓後宅顯得愈發熱鬨,尤其是那幾個經驗豐富知情識趣的穩婆,更是輪流寸步不離地跟著林溪和王初瓏,這種待遇連陸沉都有些吃味。
花廳之中,兩位正室夫人一左一右坐著,神情各異地盯著自己的丈夫。
陸沉輕咳一聲,對站在不遠處的穩婆和丫鬟們說道:“你們先下去。”
“是,公爺。”
眾人應下,恭敬地退出去。
陸沉臉上的表情忽地一變,有些討好地說道:“二位夫人,我知道這個時候不該離開你們,但我保證不需要太久,秋天之前我肯定會回來。”
二女臨產的日期都在八月,陸沉當然不會忘記這件大事。
林溪和王初瓏對望一眼,當先說道:“夫君,這個並不重要,我們雖是後宅婦人,卻也知道邊疆安穩是正經大事,怎會介意你領兵出征?隻是你如今身為大都督,麾下精兵強將無數,按理來說不需要你再親身涉險,可是我們知道你的性子,你肯定不會安安分分地待在中軍。我和初瓏妹妹商量過,想讓你答應我們一件事情。”
陸沉點頭道:“你說。”
林溪正色道:“你應該坐鎮中軍指揮全局,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親自領兵衝鋒陷陣,這是你麾下將領該做的事情,而非你這位主帥的職責。我們不敢在戰事上指手畫腳,隻望你能明白我們的擔憂。現在你肩負著保護定州數百萬百姓的重任,更關乎定州十餘萬將士的軍心是否穩定,所以你的安危無比重要,真的要謹慎一些。”
“我答應你們。”
陸沉應下,隨即似笑非笑地說道:“師姐,這可不像你說話的風格。”
“早就知道瞞不過你。”
林溪莞爾一笑,看向王初瓏說道:“這些話原本就該你來說,我還是不太習慣。”
王初瓏抿嘴笑道:“姐姐說得很好呢,夫君都有些羞愧了。”
“我像是會羞愧的人嗎?”
陸沉靠在椅背上,感慨道:“我本來有些擔心你們會因此介懷,如今看來是我多想了。老爹說得沒錯,我確實是這世上最有福氣的人之一。”
聽他這般自吹自擂,林溪和王初瓏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林溪輕歎道:“你要做的是正經事,我們怎會不理解?難道在你眼中,我們是那種輕重不分是非不明的女子?”
陸沉連忙舉起雙手投降。
笑鬨過後,王初瓏輕聲道:“夫君,這一次你出兵的時機不好把握。”
“誰說不是呢?”
陸沉長籲口氣,幽幽道:“李宗本隻想讓韓忠傑和劉守光儘快攫取戰功,唯恐我再一次搶了他們的功勞和風頭,前些天還特意又發來一道聖旨,叮囑我要儘量牽製一部分景軍,但是不要輕舉妄動,隻說朝廷負擔不起兩線作戰。話裡話外,無非是要讓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這座大都督府。”
“所以初瓏妹妹說你顧全大局。”
林溪雙眉微揚,直白地說道:“要是換做我們江湖人,遇到這種事情,絕對不會上趕著替人收拾爛攤子,除非京城的皇帝認清現實,付出足夠多的代價。”
陸沉坦然道:“其實我何嘗不想快意恩仇?既然李宗本防我就像防賊一樣,我又何必理會這些糟心事?大不了眼睜睜看著西路軍踏入景軍的陷阱,等他們輸得一乾二淨我再出來收拾殘局。問題在於西路軍如果覆滅,景軍必然順勢直取靖州。靖州一旦丟了,不光定州和淮州失去側翼的支撐,就連江南大地都會陷入危局。等到那個時候,我就算有通天之能也無法扭轉局勢。”
“初瓏妹妹也是這麼說的。”
林溪輕輕一笑,繼而道:“所以我覺得你們在這些大事上更有共同話題。夫君,初瓏妹妹出身名門知書達禮,內外大小事情無一不能處理妥當,往後還是讓她主理內宅更合適,你說呢?”
這番話讓王初瓏麵色微變。
林溪的語調很溫和,但她交出的不止是主理之名義,更是關係到陸沉後宅的位次排序。
王初瓏很清楚陸沉對林溪的感情,因此連忙搖頭道:“姐姐,此事萬萬不可,內宅自然要以姐姐為尊。”
林溪轉頭望著她,誠懇地說道:“妹妹,你莫要多想,我素來不喜拐彎抹角,隻是真心覺得這樣安排更妥當。我畢竟是草莽出身,行走江湖的那一套放在門第往來之中並不合適,而且我也不耐煩與那些誥命夫人打交道。”
王初瓏依舊不肯,陸沉便笑道:“你林姐姐多半想著往後繼續行走江湖,今年的武榜上她已經擠掉停雲槍薑陽生,位列上冊第十,這可是天下第十。她不會甘於停留在這個位置上,除了嶽丈大人和尉遲前輩,其他七位肯定會接到她的挑戰。”
王初瓏心裡有些亂。
嫁給陸沉之後,兩人的感情不斷升溫,而且陸沉對她極其信任,讓她感受到格外的溫暖。
如今她懷上了他的孩子,手裡還掌握著陸家最隱秘的力量,再者翟林王氏的年輕子弟們也相繼有了妥善的安置,這已經讓她十分知足,不會再有其他的念頭。
林溪朝陸沉使了一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地說道:“初瓏,聽你林姐姐的,往後家裡的事情都交給你決斷。其實你不必太過緊張,無論對內對外,你們的地位始終平齊,不會出現誰高誰低的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