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鼎正元年,五月。
當考城之敗的消息傳開,江北三州不由得人心浮動。
一些慘痛的畫麵從記憶深處冒出來,吞噬著每個人原本安寧的心境。
曾幾何時,景軍鐵騎在江北大地任意肆虐,無數大齊子民飽受蹂躪。
路邊見白骨,百裡無人煙。
這幾年大齊邊軍接連不斷的勝利就好像是一場夢,景軍鋒利的獠牙驟然出現在所有人的麵前。
考城之戰結束後的第九天,景軍主帥兀顏術親自領兵南下,目標直指新平和太康兩地。
七天後,景軍六萬援兵抵達戰場,聲勢愈發威猛。
韓忠傑雖已醒來,但是他傷勢過重,至少也得休養幾個月,因此對抗景軍的重任壓在了劉守光肩上。
與此同時,景軍在東線戰場也有了動作,數萬兵馬前壓定州定風道,駐守此地的飛雲軍和七星軍一部嚴陣以待。
堯山關一線,景軍重兵防守,蒲察率萬餘精銳騎兵在後方壓陣。
至此景軍的戰略意圖逐漸清晰,他們沒有低估陸沉和定州軍的實力,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將進攻的重心悉數放在西線戰場。
五月二十三,新平城被景軍圍困,城內近萬守軍陷入絕地。
五月二十六,兀顏術親自領兵進逼太康,與城上的劉守光遙遙相對。
考城之戰對大齊西路軍可謂是致命的打擊,一戰折損四萬餘主力精銳,這讓靖州防線顯得岌岌可危。
毫無疑問,這是大齊自十六年前以來最危險的時刻。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遙遠的東北方向。
這位執掌宮內庶務大權的天子心腹長途跋涉,帶著一群禁軍護衛一路不斷換馬疾馳,幾乎是拚了老命才用極短的時間,將天子的聖旨送來定州清流關。
虧得他從小練武體魄強健,否則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這道聖旨言簡意賅,核心隻有一條,陸沉可暫時全權都督江北三州一應軍務,務必擋住景軍的凶狠反撲。
堂內眾將聽完之後,看向陸沉的眼神中滿是敬畏。
此時此刻,陸沉臉上並無得意之色,他伸手接過聖旨和虎符,沉穩地問道:“陛下可還有彆的交待?”
苑玉吉早就在等這句話,立刻說道:“陛下讓奴婢相詢,公爺如今可有退敵之策?”
“退敵之策?”
陸沉微微皺眉,道:“景軍來勢洶洶,勇毅侯又敗得太過突然,本督暫時尚無良策。”
苑玉吉不禁一窒。
身為天子最親近的心腹,他當然知道宮裡那位的無奈和擔憂,既怕陸沉擋不住景軍以致靖州失陷,又怕這場戰事經年累月,最後陸沉的權力壓根無法遏製。
在天子想來,最好的結果就是陸沉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段逼退景軍,讓江北三州恢複往日的平靜。
雖然這可能讓陸沉在世人心中的名望更上一個台階,也好過讓他曠日持久地掌權。
苑玉吉身為內侍省少監,如今又是傳旨欽差,在絕大多數官員麵前都會顯得驕矜,但今日麵對陸沉直白的態度,他在錯愕之後立刻反應過來,竟然賠笑道:“公爺說的是。隻是陛下憂心邊疆安危,再加上公爺素來用兵如神,多次大敗景軍,因此盼望公爺可以儘快安定人心。除了這道聖旨之外,另外有人持相同的聖旨曉喻江北各地,如今三州兵馬都會聽從公爺的調遣。”
臨行之前,天子對苑玉吉反複叮囑,務必要謹言慎行,不能在這個時候引起陸沉的反感。
像他這種人最重臉麵,卻又最能舍下臉麵,輕而易舉便轉變話鋒。
“戰事非一朝一夕能結束,眼下我軍當以堅守為要,擋住景軍最凶猛的第一波攻勢,然後再論其他。”
陸沉不卑不亢,看著這位傳旨欽差說道:“請苑少監轉呈陛下,臣既然接過任命,必定會儘心竭力逼退景軍,請陛下不必太過憂心。另外,朝廷要做好後勤供給以及相關的準備。”
總算是得到一個聊勝於無的保證。
苑玉吉心裡清楚,陸沉這是下了逐客令,並且不會向他透露具體的作戰計劃。
雖然心裡有些憋屈,但如今形勢所迫,他也不敢微露不滿,故而躬身一禮道:“奴婢定會如實轉達,盼公爺早傳捷報,大勝凱旋。”
待其告退之後,陸沉將聖旨和虎符交給秦子龍,轉身走到帥位坐下。
便在這時,一名親兵入內稟道:“啟稟公爺,靖州大都督麾下都尉桂澤明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