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進入六月以後,景軍在西線戰場已經取得極大的優勢。
雍丘西麵已經有八座城鎮落入景軍手中,北麵隻剩下太康城這一個屏障。
在兀顏術的指揮下,景軍展現出極高的戰術素養,稱得上轉進如風侵略如火,不斷破壞齊軍在雍丘城外圍的防禦體係。
因為被景軍在野外偷襲得手過幾次,劉守光索性放棄和對方周旋,嚴令各地守軍堅守城池關隘,這是無可奈何的笨拙之舉,卻也是當下最正確的策略。
太康城北麵十餘裡外的景軍大營,帥帳內的氣氛顯得十分凝重,似乎近段時間的連戰連勝並不能讓一眾大將感到喜悅。
他們在這邊占儘優勢,沒想到北方出現那麼大的紕漏。
堯山關被齊軍攻破,總計四萬餘兵馬被齊軍殺得丟盔棄甲一路潰散,等車裡木在安縣收攏潰兵清點損失,不禁悲從中來幾欲自儘謝罪。
這一仗景軍主帥蒲察被擒,將官戰死十餘人,士卒陣亡兩萬八千餘人,活下來的人無不肝膽俱裂,恐怕短時間內沒有和齊軍正麵對抗的勇氣。
這封軍報以八百裡快馬送到兀顏術手中,眾將也很快知曉詳情。
他們的心裡不禁蒙上一層陰影。
原本隻要堯山關能守住,兀顏術便可從容地攻略南齊靖州,而且已經取得很好的進展,隻消拿下南邊的太康城,雍丘便是甕中之鱉。
但如今堯山關被破,南京城必然會成為陸沉的下一個目標,擺在兀顏術麵前的似乎隻有撤兵回援這一條路。
如此一來,豈非前功儘棄?
“陸沉果然不同凡響。”
兀顏術看著手中的戰報,神情倒還算鎮定,這句話更像是有感而發。
他抬眼看向帳內眾將,平緩地說道:“你們從堯山關之戰可否發現一些端倪?”
眾將麵麵相覷,有人恭敬地說道:“留守,末將想不明白齊軍的步卒怎會如此生猛?蒲察將軍麾下的披甲騎兵雖然比不上虎豹營,卻也是從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騎兵,按理來說不至於被對方兵力相差不大的步卒打得這般狼狽。”
“蒲察能優中選優,陸沉自然也可以。”
兀顏術將軍報遞給親兵,繼而道:“關鍵在於對方步卒所用的長刀,這才是陸沉真正的殺手鐧。以剽悍勇猛的士卒搭配這種神兵利器,才能在戰場上造成極其恐怖的殺傷力。由此觀之,陸沉這些年不光在兵法上頗有建樹,對軍械的重視亦是南齊武人之中罕見的異類。若是我軍能夠在這方麵取得突破,將來必能如虎添翼。阿古。”
一位年過三旬、麵相沉穩的男子起身應道:“末將在。”
兀顏術沉吟道:“從堯山關之戰的細節來看,齊軍有數千名步卒配備了這種長刀,可見這絕對不會是悄無聲息的小打小鬨。你現在立刻組織人手,聯係我朝在南齊淮州、定州境內的密探,從定州都督府下轄的軍器司入手,重點監視南齊定州境內各處規模較大的匠作鋪,想辦法弄清楚這種長刀的底細,儘力將鍛造之法弄回來。”
“末將領命!”
阿古旋即退下。
眾將對兀顏術的敏銳和果決大感佩服,但心裡的憂慮依舊無法消退,因為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並非弄清楚南齊特殊的軍械,而是如何解決南京城麵臨的危機。
兀顏術對他們的心思了如指掌,平靜地說道:“陸沉強攻堯山關是為了逼迫我軍主力回援,難道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堯山關可能會失陷?”
這句話讓眾將啞口無言。
兀顏術微微搖頭道:“為將之道,未慮勝先慮敗,或許我們不能預料到所有的變故,但總得提前有所準備。另外一點,你們身為各軍主將,如果在聽聞變故之後方寸大亂,如何統禦麾下部屬?每逢大事更要冷靜,這個簡單的道理也要我來教你們?”
眾將不禁汗顏,貴由當先說道:“謹遵留守教誨!”
餘者紛紛附和。
兀顏術點到即止,起身走到沙盤邊,凝望著西線戰場的格局,視線漸漸移動到北方的南京城,不疾不徐地說道:“此刻我軍若撤兵回援,陸沉不至於傻乎乎地在南京城外等著被我軍抄截後路,他肯定會及時撤走。這樣一來,他的戰略目標便已達成,說到底他隻是想打消我軍強攻靖州的意圖,那麼我們就不能跟著他的節奏走。”
貴由小心翼翼地說道:“留守,陸沉曾經在三年前奇襲南京,十餘日便得手。”
“方才你們看過那封軍報,理應知道用火藥穴地攻城這種法子可一不可再,隻要我軍有了防備之心,敵人便很難得逞。”
兀顏術雙眼微眯,淡然道:“陸沉也是人,並非妖魔鬼怪,不可能每一次都能用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手段,南京城隻需要堅守半年,就足以完成我軍在戰前的既定目標。今日召集你們前來,是要統一大家的想法,避免有人心神不定,在戰場上三心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