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父親,先不說這個,敢問之前是何人傳授孩兒武藝?”
陸沉沒有被輕易糊弄過去,略顯執著地追問。
陸通摸了摸腦門,追憶往昔道“你沒出生之前,為父經常在各地行商,那時候還沒有齊燕之分,北方皆是大齊疆域。有一年,為父帶著商隊走到河間府,遇到一群殺人越貨的山賊。那幫人武藝高強,將咱家請來的護院儘數打倒,眼看財物要被洗劫一空,一位路過的高手出手相助,殺得那些山賊雞飛狗跳。”
陸沉頷首道“此人就是孩兒的師父?”
陸通感慨道“是也不是。後來為父才知道,此人乃是北地綠林豪俠,且是七星幫的二當家。又過了幾年,七星幫被朝廷裡的大人物盯上,被困在大山裡長達半年,物資幾近斷絕。為父想著當初的救命之恩,便暗中往七星幫總寨所在的寶台山送了一批糧食。”
陸沉忍不住讚道“您這份膽氣遠超常人。”
其實不止是膽氣,按照陸通的說法,當時的七星幫麵臨朝廷的圍困,而陸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糧食送進大山裡麵,這恐怕需要位高權重之人的庇護。
陸沉自然能想到這一層,隻是沒有將話說得太明。
陸通神色如常,平靜地說道“總得報答人家的恩情。從那以後,陸家和七星幫便沒有聯係。直到九年前一個秋日,那人忽然出現在廣陵城,來到咱家為你打下武學的根基,又教了你一套內勁法門和一套拳法。那時他已經成為七星幫的幫主,據說在綠林中名氣極響亮。”
陸沉想起李承恩的描述,不禁悠然道“您的這位故人就是如今的七星幫主、江湖武榜排名第一的林頡?”
“這些事是李承恩那小子告訴你的吧?”陸通笑了笑,繼續說道“其實所謂武榜隻是閒散漢子編出來的談資,林頡就從未將其當回事。那一次他隻在廣陵待了兩個月,離去時說以後還會來教你武功,這一去就是九年。”
陸沉現在已經明白陸通隱瞞這件事的原因。
林頡教他武功時大齊已經分裂,七星幫是北燕境內的綠林草莽,若是跟陸家扯上關係,難保一些小人會拿這件事攻訐。
聯係陸通先前神秘兮兮的話,陸沉大概能想到這九年裡林頡非常忙碌,否則肯定不會失信。
果然,陸通又說道“他這些年忙於處理綠林中事,兼之被偽燕官府盯得很緊,所以一直無暇南下。兩個月前,也就是你去往偽燕鐵山城的時候,他派人送來一封親筆信,說是有愧於當年承諾,如今他會派人代其教導你的武藝。”
陸沉問道“誰?”
陸通臉上再度泛起方才的笑容,嗬嗬道“他的女兒,芳名林溪。林頡在信中說,林溪雖然和你年紀相仿,但已經學到他七成本領,教你綽綽有餘。”
陸沉望著他如花朵一般綻放的老臉,半是玩笑半是嫌棄地說道“父親,您不會偷偷摸摸給我定了娃娃親吧?”
陸通連忙搖晃著腦袋道“當然沒有,為父怎會做這種事?娃娃親變數太多,又不知女方長大後是怎樣的性情,豈能因為長輩的交情就隨意決定你的終身大事?”
陸沉微微一笑。
今天陸通解答了他很多疑惑,而且每個問題的回答都非常誠懇,縱然陸沉察覺到這些答案仍舊有可以挖掘的玄機,但他決定到此為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況在這個講究父嚴子孝的世界裡,陸通在父子關係的處理上已經強過絕大多數人。
便在這時,陸通主動說道“沉兒,你從小就聰慧機敏,如今愈發沉穩理智,難免心思會深沉些。為父知你仍舊有些疑惑,但是你要明白,你我父子血脈相連,為父即便會騙天下人,亦絕不會蒙騙你。”
陸沉點點頭,起身行禮道“父親教導的是,我會謹記在心。”
陸通抬手下壓,道“坐。至於蘇步青對你的招攬,為父的建議是暫時不要接受。這與蘇步青本人無關,實際上他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官員,哪怕是在織經司這種特權衙門裡,也能算得上一股清流。然而,朝廷內部的傾軋和權爭非常激烈,隨時都可能出現大範圍的洗牌。”
陸沉聞言微凜,隱約觸摸到那些風浪的邊角。
他沉吟道“父親之意,如蘇檢校這樣致力於收複北地故土的官員,在朝中其實處於絕對的弱勢?”
他並不驚訝陸通可以知曉朝廷中樞的情況,知府詹徽可以為他很多消息,更不必說那位薛神醫的侄兒是當朝右相。
“大抵如此。”陸通滿麵讚許,緩緩道“元嘉之變發生後,新朝廷既有積弊又有新困,天子雖然足夠精明,卻無法將南方諸多勢力統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不瞞你說,為父並不看好蘇步青的前程,哪怕他這次又立下很大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