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知秋這輩子經曆過太多風浪,雖然織經司的酷刑讓他極其痛苦,但還不至於心防失守。
他伸出輕微顫抖的右手抓住筷子,隨即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陸沉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解決掉自己的午飯,取帕擦嘴之後說道“歐兄在察事廳內的職位不低吧?”
歐知秋強忍著身上的痛楚吃著飯,織經司內備著上好的傷藥,但這些藥隻是保住他的命,卻不會減輕他的痛苦。
他仿佛沒有聽見陸沉的話,低頭吃飯一言不發。
陸沉不以為意,繼續說道“我聽說那位王侍正禦下有方,經他之手帶出來的人都極其忠誠。歐兄能統領察事廳安插在淮州境內的數百人,想必是王侍正極為看重的心腹,難怪他會將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歐知秋含糊不清地問道“什麼任務?”
陸沉道“作為內應,配合一支奇兵攻下廣陵城。”
歐知秋夾菜的動作有一瞬的停頓,旋即恢複如常。
陸沉將他的反應儘收眼底,緩緩道“這個謎底不難猜到,否則你為何要讓顧家父子去勸說段作章?說實話我有些佩服王侍正的耐心,這番謀劃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至少需要數年時間才能見到效果。”
歐知秋放下筷子,抬眼直視對麵的年輕人,微微皺眉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陸沉輕輕一笑“如今你身陷囹圄,城內潛伏的察事廳細作沒了主心骨,他們真能一絲不苟執行你的計劃?我知道你另有安排,但這世上很多事計劃趕不上變化快,一處破綻就會導致滿盤皆輸。即便歐兄是王侍正的心腹,此番若是搞砸他籌謀多年的計劃,想必很難有個好下場。”
歐知秋漸漸品出他話裡的深意,心中不由得泛起一抹荒謬的感覺。
他扯了扯嘴角,仿佛在看一個白癡“你這是在勸降我?”
陸沉點頭道“沒錯。”
歐知秋靠著椅背,悠悠道“其實你不如歸順我朝。”
陸沉不答,指了指他身上的傷痕。
歐知秋低頭看了看,確實非常狼狽,但他的語氣依然倨傲“淮州之戰已成定局,要不了多久這裡就會變成我朝的領土。你們陸家世世代代紮根於此,縱然能逃去江南也要重新開始,而且極有可能被人敲骨吸髓。”
陸沉耐心地聽著,似乎在思考這番話的道理。
歐知秋見狀便繼續說道“與其倉惶南渡,不若歸順我朝,其實這是一條更好的出路。我朝攻打淮州並非是要將這裡變成焦土,因此不會大肆屠戮平民百姓,反而會讓這裡儘快安定下來。在那種局勢下,似你們陸家這樣的本地鄉紳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
“言之有理。”
陸沉麵帶笑意,隨即搖頭道“可是我算來算去,你們都沒有任何勝算。”
歐知秋知道對方是想套話,這種手段委實不算高明,若非他想誤導這個年輕人,讓他按照自己的設想去做事,他根本不會搭理這種話題。
陸沉見他沉默,心中便有了計較,然後非常平淡地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拖段作章下水並非虛招,但這不是你的唯一選擇。或者說,段作章是你的第一選擇,畢竟他在廣陵軍將士心裡頗有威信,完全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改變城內四千守軍的態度。”
歐知秋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陸沉道“在段作章之外,你必然準備著第二套計劃,以確保能配合燕軍在極短的時間裡攻占廣陵。如此一來,這個內應的人選便在一個極小的範圍內。我有一個猜測,不知歐兄想不想聽?”
歐知秋忽地灑然一笑,淡淡道“說來聽聽。”
陸沉同樣微笑,雲淡風輕地說道“廣陵軍掌團都尉,遊樸。”
若非心中已經有了預警,歐知秋此刻肯定會露出破綻,縱如此他也是全神貫注才控製住自己的麵部表情。
一陣死寂過後,歐知秋忽然問出一個毫不相乾又令人費解的問題“你究竟是誰?”
陸沉神色從容,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叫陸沉,一個無名小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