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作章微微一怔。
廣陵不隻是一座城,還是整個淮州的糧倉,城內囤積著無法計數的糧食,換而言之這座城池便是淮州前線將士的後勤支撐。
這裡更是淮州境內樞紐之地,倘若燕軍占據廣陵,往北可攻擊來安防線的背部,往東可以奔襲泰興進而威脅刺史府,往南可阻截朝廷的援軍北上。
這兩日段作章發現陸沉在兵事上也有幾分造詣,雖然這個年輕人有些想法略為奇怪,但能看出他在這方麵下過功夫,並非懵懂無知的一張白紙,故此便好奇地問道“為何不會?”
陸沉道“將軍試想一下,假如大都督讓泰興軍留在原地,來安防線能否守住?”
段作章自然看過前線的軍情簡報,緩緩道“偽燕軍隊的攻勢很凶猛,已經攻破邊境上數座寨堡,但這遠遠不足以擊穿來安防線。有大都督親自坐鎮邊境,再加上鎮北軍承擔主防的任務,即便沒有援兵,固守一年半載亦不成問題。”
“也就是說,泰興軍本不必北上,飛雲軍那六千人也可以不動,對嗎?”陸沉問道。
段作章微微頷首,旋即眼神一亮“你是說,大都督是在尋找決戰的機會?”
陸沉道“晚輩隻是覺得,此番敵軍來勢洶洶,一味死守未免太過被動,或許大都督將防線後撤是在麻痹敵人,暗中積蓄力量反手一擊。”
“有道理,不過——”
話音戛然而止,忽有一人匆忙走進正堂。
“稟副指揮使,都督府緊急軍令!”
來人走到段作章身前,雙手舉著一封火漆完整的信。
段作章接過拆開,目光落在信紙上,旋即麵色微變。
陸沉早已轉身看向彆處,這時便聽到段作章的聲音“如你所言。”
信紙上除去抬頭和印鑒之外,便隻有寥寥四個字守住廣陵。
段作章和陸沉對視一眼,神情不由變得凝重。
其實不論有沒有這紙軍令,他們都會竭儘全力守住城池,但蕭望之親筆所書的四個字還有一層深意,那就是短時間內廣陵會成為吸引敵軍注意的靶子,而且應該不會有援兵到來。
段作章微微皺起眉頭,他手裡隻有四千人,憑借高聳堅固的城牆應該能頂住前幾輪的攻擊,但是一旦時間拖得太久,沒有足夠的生力軍補充,光靠意誌很難擋住如狼似虎的景朝老卒。
“這封軍令……”
陸沉遲疑不定。
段作章問道“有何不妥?”
陸沉目光微凝,搖頭道“並無不妥,隻是將軍的急報在三天前送出,這麼短的時間顯然不夠信使跑上一個來回。或者說,蕭大都督早已發現南邊的異常,但他不能抽調援兵南下,所以要我們死守廣陵。”
換而言之,陸沉先前的猜測成為現實。都督府顯然已經定策,無論廣陵遭受怎樣的危機,淮州軍主力要在北境畢其功於一役,不會跟著對方的節奏走。
段作章此刻無暇讚賞陸沉敏銳的眼光,他起身走到簡易沙盤前,沉聲道“如果古道失陷,偽燕軍隊橫穿雙峰山脈,至少也有兩三萬人。從常理而論,城內四千守軍能夠應付,畢竟古道的地形限製決定敵人不可能帶著大型攻城器械,但是……”
他微微一頓,轉頭對陸沉說道“就怕擔任攻城任務的不是偽燕軍隊,而是慶聿恭麾下的景朝老卒。”
陸沉亦走到旁邊,望著沙盤上廣陵西邊的雙峰山脈,緩緩道“景朝老卒實力那麼強?”
段作章坦然道“他們如果不強又怎能攻破河洛?舊都的城防要強過廣陵很多倍,仍舊被景軍強攻突破。我並非要長他人誌氣,而是為將者必須先慮敗,更不能輕視敵人的實力。”
陸沉冷靜地說道“織經司和府衙都在做準備,城內百姓已經知道敵軍可能會攻城,那些鄉紳富商之族也願意支持城防。我們最多隻需要三天時間,就能完成戰前的大致籌備。”
“三天……”段作章正要細論,忽地止住話頭。
陸沉扭頭向外望去。
遽然響起的鐘聲猶如黃鐘大呂,不知從何處飄來,傳進兩人的耳中。
緊接著,一名軍卒略顯慌亂地跑了進來,尚未站穩便急促地說道“稟將軍,哨騎回報,城西三十餘裡外出現景朝大軍,正快速奔襲而來!依照將軍之令,鼓樓鐘聲鳴響示警,全城守軍進入臨戰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