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南齊建武十二年,八月十二。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北燕江華城守將孟智祥舉城歸降,至此沫陽路東南部改旗易幟,與靖州都督府在衡江北岸的實控區域連成一片。
戰報以八百裡快馬日夜不停、連續換人換馬送回永嘉,引來朝野震動萬民歡呼。
國子監的書生們開懷暢飲詩詞唱和,隻恨在沙場上衝鋒陷陣的人不是自己。
皇城文德殿內,氣氛熱切而喜慶,一些文臣引經據典口若懸河,大肆稱頌著天子的英明神武。
武勳班列之中,南衙大將軍李景達麵上掛著笑容,心裡卻在罵娘。
這蕭望之和厲天潤簡直不當人子,讓南衙三軍充當攻城的炮灰,將北燕三路的兵力吸引到淮州北境,最後卻是給靖州都督府作嫁衣裳,也不肯分潤一些功勞,彼其娘之!
雖然心裡罵罵咧咧,李景達卻不敢在麵上表露分毫,甚至一反常態地垂首縮肩,唯恐被龍椅上的天子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定威軍都指揮使徐溫通敵叛國的罪行已經暴露,現在被關在織經司的大牢裡,秦正那廝正在一挖到底的追查。
李景達暗中慶幸自己跟這件事無關,但他終究是徐溫的直屬上司,這個時候不低調一些肯定會吃掛落。
待氣氛稍稍平靜,兵部尚書丁會與不遠處某位重臣眼神交錯,隨即出列奏道“啟奏陛下,江北大勝彰顯我朝軍威,實乃普天同慶之喜事。臣為大齊賀!為陛下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龍椅之上,天子李端微笑頷首。
這位挽狂瀾於既倒、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延續大齊國祚的帝王時年三十七歲,其人中等身材膚色白皙,容貌頗為英俊,隻不過眼底深處有幾分晦澀之意,許是長期操勞國事過於疲憊。
丁會目不斜視,又道“值此大喜之日,微臣本不該煞風景,然而職責在身又不能不提,還祈陛下恕罪。”
李端平靜地說道“丁尚書但說無妨。”
丁會緩緩道“微臣不知,此番邊軍用兵是否有提前上奏朝廷?從始至終,兵部沒有得到任何知會,敢問樞密大人是否知情?”
群臣徹底安靜下來,紛紛看向武勳班首的樞密使郭從義。
依齊國官製,樞密使、統率北衙六軍的上將軍、分掌南衙十二軍的兩位大將軍,這四人便構成軍方的核心中樞。
一般而言,軍中大事都必須通過樞密院的決議,無論京軍還是邊軍,更不必說此番靖州和淮州兩地都督府共謀,總計動用兵力超過十五萬人的大型會戰。
在群臣的注視中,郭從義沒有直接表態,而是微微昂首看向皇帝。
這個舉動已經說明一切。
丁會略顯強硬地說道“陛下,淮州都督府反攻之舉通過廷議,大都督蕭望之揮軍北上無可指摘。但是接下來淮州軍主力西出盤龍關,靖州軍主力沿雙峰山脈北上,此事卻直接繞開陛下和朝廷,稱之為自作主張並不為過。”
他微微一頓,神情肅然地道“邊軍大捷值得嘉賞,收複故土更是功勳卓著,但如果邊境都督府往後儘皆效仿,沒有陛下的允準便斷然出兵挑起戰事,長此以往豈不是軍閥行事?”
右相薛南亭眉頭緊皺,正要出班駁斥之時,龍椅上的天子卻比他先開口。
李端淡然地說道“丁尚書,蕭、厲兩位大都督在行軍之前,已經將此戰方略以密奏的方式呈遞禦前,朕準了。”
他轉頭目視肅立於旁的大太監,後者便從袖中取出兩封奏折。
丁會一窒。
李端語調溫和地說道“丁尚書若不信,可以看一看這兩份奏折。”
丁會大驚失色,連忙伏首請罪“臣不敢!”
李端嘴角微微勾起,心中終於有了些許暢快之意。
他很清楚朝中大部分官員的想法,哪怕北伐這件事喊了十餘年,每每到往下推行之時就會變得無比艱難,各層各級都會有極大的阻力。
如今江北大勝終於帶給他足夠的底氣,在這種煌煌大勢之下,再固執的臣子都隻能暫時偃旗息鼓。
環視群臣,丁會忐忑不安,餘者儘皆默不作聲。
李端沒有被這份喜悅衝昏頭腦,稍作解釋道“此事並非是朕要刻意瞞著眾卿家,隻因蕭望之在奏折中說明定威軍都指揮使徐溫通敵叛國之事,故此朕便決定暫時保密,並未告知左右二相和郭樞密。”
他看了一眼神色鎮定的左相李道彥,愧然道“還望眾卿莫要埋怨朕。”
這話便十分重了。
群臣連連請罪,左相李道彥更是躬身說道“陛下思慮周全,臣等不及萬一。徐溫之事恐非孤例,老臣懇請陛下命織經司嚴查朝中,以免再度禍出於內。”
李端目光微凝。
織經司是他手裡極其重要的力量,幾乎等同於他的耳目,因此朝堂之上的文臣極其排斥這個特殊的衙門,對於秦正的權力範圍更是盯得很死,像今日這般主動引織經司調查朝臣,實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這位老相爺為何要讓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