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猛烈的大火讓穀外的燕軍倉皇失措。
古往今來的戰爭中,火攻曆來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是無論水戰還是陸戰,火攻需要滿足較為苛刻的條件,而非幾百枝火箭便能達到如此恐怖的效果。
外麵的人並不知道那些數量極多的陶罐意味著什麼,隻能看到穀內的景象宛若人間煉獄,慘叫聲不絕於耳。
那些陶罐砸開後四處飛濺的古怪液體遍地都是,又有很多沾染到燕軍的身上,數百支火箭順風而來,頃刻間便點燃一場席卷穀地的大火,身處其中的燕軍無一幸免。
穀外的燕軍在回過神後立刻展開救援,然而他們隻能將少部分人救出去,大多數先鋒精銳都葬身火海。
任何一支軍隊內部都有強弱之彆,在整個燕軍序列中,杜岷率領的四千先鋒戰力最高,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先前燕軍的五次進攻中,除了第一次損失較為嚴重,後續每次進攻的損失都在不斷降低,而且能給七星軍造成越來越大的壓力,這足以證明先鋒軍的實力。
杜岷親率的六百人則是先鋒軍的底牌,是他這些年傾力培養的殺手鐧。在其他部輪番進攻施壓之後,他打算用這六百人擊潰七星軍的防線,誰知迎接他的不是寨牆上的七星軍,而是一場熊熊燃燒遮天蔽日的大火。
這場大火徹底摧毀了燕軍先鋒的士氣,很多人愣愣地望著峽穀內恐怖的場景,那些在火光中扭曲掙紮的人影,在一刻鐘之前還是這支先鋒的核心精銳,如今卻隻能痛苦地哀嚎著。
山風送來淒厲的悲聲,燕軍將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尖銳的鳴金聲響徹天地之間,燕軍的進攻就此畫上一個句號,狼狽地退了回去。
中軍帥帳內,仆散嗣恩臉色陰沉,冷厲的眸光望著前來稟報的偏將,寒聲問道“杜岷情況如何?”
偏將垂首應道“回將軍,杜都監萬幸保住了性命,但他全身上下多處燒傷,隨軍郎中束手無策,亟需送回東陽路治療。還有上百名將士情況類似,營中沒有治療這種燒傷的藥材,如今天氣炎熱,萬萬拖延不得。”
仆散嗣恩雙眼微眯,又問道“前軍傷亡情況如何?”
偏將答道“算上最後一次敵人火攻造成的傷亡,今日前軍共計陣亡七百四十五人,傷者四百餘。”
許存皺眉道“將軍,前軍怕是不能再作戰了。”
前軍的傷亡已經超過警戒線,更關鍵在於杜岷率領的六百人是這支軍隊的中堅與核心,一場大火悉數覆沒,再逼其他人繼續進攻峽穀肯定會造成嚴重的後果,臨陣倒戈也不是天方夜譚。
仆散嗣恩轉頭問道“許總管意下如何?”
許存想了想說道“如今看來,隻能讓前軍將士護送傷員撤回封丘城。”
仆散嗣恩擁有慶聿懷瑾和樞密使龐師古的支持,是這支燕景聯軍實際上的主帥,但他在公開場合對許存還算尊重,因此頷首道“也可。”
許存順勢勸道“將軍,七星軍準備充分,穀內陷阱重重,我軍糧草不足,不若暫時撤軍以待來日。”
帳內其他武將雖然沒有開口,但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幾乎所有人都是類似的想法。
或者說,連續的敗仗已經壓垮他們的鬥誌,再這樣下去必然會是大軍崩潰的結局,連這些想要建功立業的將領都是如此,可見燕軍整體的士氣低迷到何種程度。
仆散嗣恩的目光晦澀難明,他麵無表情地說道“許總管不必憂心,接下來燕軍各部掠陣即可,我會派夏山軍打通這條峽穀。”
許存並無任何被冒犯的感覺,相反他終於暗暗鬆了口氣。
這次他帶著兩萬餘兵力北上進山,至今已然損失三千餘人,另有近萬人不得不退出戰場,身邊隻有八千中軍主力,總不能再將這最後的力量投進北邊的峽穀中。
軍議就此結束,仆散嗣恩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中來到夏山軍的營地,幾名將領和一個年輕人迎了上來。
年輕人身姿矯健目光銳利,約莫二十七八歲,眉眼間有幾分隱約的戾氣。
仆散嗣恩望著他說道“方才你可看清楚了?”
年輕人恭敬地答道“是,將軍。那些山匪弄出來的大火和當初廣陵城下的火勢一模一樣,可見這就是陸沉的底牌。”
他叫桑邁,曾為東陽路兵馬副總管秦淳麾下的騎兵將領。
廣陵一戰,秦淳被陸沉一刀梟首,桑邁收攏敗兵一路退回沫陽路境內。
眾人走進一座營帳,左右都是景廉族人,仆散嗣恩直截了當地說道“你說陸沉可能會故技重施,在山裡弄出那種奇火,所以我才讓燕軍先鋒前去試探。現在我想知道的是,對方手裡還有沒有這種古怪的東西?”
桑邁篤定地搖頭道“將軍放心,這種奇火製作起來十分麻煩,需要各種各樣的材料,七星幫不可能有大量儲備。陸沉這樣做分明是想恐嚇我軍,逼您率軍撤退,同時減少自身的損失。當初在廣陵城下,陸沉便是同樣的路數,而且在後來極其艱難的時候都沒有再使用奇火,可見這種東西很稀有。”
仆散嗣恩微微頷首,繼而歎道“說起來,我那位族兄死得很憋屈,這次我會幫他報仇。”
桑邁聞言默然,他本就出身於夏山軍,後來被秦淳要到身邊當做心腹培養。
秦淳乃是後來取的名字,其人本名仆散端,和仆散嗣恩出自同一個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