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仆散嗣恩死後,燕景聯軍一潰千裡。
李承恩、餘大均、婁成元等統領,齊廉夫和董勉等山中元老,各領數百人往南追擊,依照陸沉提前設置的路線,對燕景兩朝的敗兵窮追猛打。
許存沿路拚命收攏潰兵,然而李承恩親領數百銳卒盯著他一頓狠揍,這位燕國東陽路的兵馬副總管猶如喪家之犬,被追得狼狽不堪。
及至到了日暮時分,不知往南跑出去多遠,許存才逐漸穩住陣腳,這時候他身邊隻剩下三千餘人,而且丟盔棄甲形容慘淡,糧草輜重更是丟個精光。
許存想起當初進山時,自己統率兩萬餘大軍,又有景朝三千夏山軍助陣,旌旗招展幾近於遮天蔽日,何等威風霸氣。
如今望著周遭一群神情惶然的殘兵敗將,許存當場紅了眼眶,老淚縱橫,無比淒慘。
他轉身麵朝北方,看著夕陽下的延綿山川,一時間難抑悲涼之感,猛地從腰間抽出佩刀,朝脖子上橫切而去。
“總管!不可!”
萬幸旁邊的幾名親兵眼疾手快,呼啦啦圍上來奪下他的刀,又紛紛勸道“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您不可舍我們而去啊!”
“如今大軍潰散於山中,還需將軍主持大局,帶我們返回封丘。”
“還請將軍珍惜自身!”
眾人言辭懇切,許存逐一看過去,幽幽道“回去?我軍損失如此嚴重,本將還有什麼臉麵回去……”
眾人隻得繼續耐心勸諫,半晌過後,許存抬手止住周圍的聲音,麵如死灰地說道“你們不必再說了,本將會將你們帶回去,然後回河洛城接受朝廷的砍頭之罪。”
氣氛登時無比沉重。
山野之間秋風徐徐,卻吹不散這群殘兵敗將心頭的哀愁。
……
陸沉不知道許存生出求死之意,實際上他也不關心敵軍主將的想法,在仆散嗣恩被梟首後,這支燕景聯軍的命運便成為定局,沒人可以扭轉局勢。
在安排好追兵的各項事宜之後,陸沉和林頡打了個招呼,在林溪的陪伴下返回總寨的住處。
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吃了一點東西,然後便爬上床沉沉入夢。
山寨裡熱鬨非凡,人人喜上眉梢,歡慶的氣氛彌漫各處,陸沉並非是想要在這個時候故作姿態,他隻是太累了。
從抵達寶台山那一天開始,他便不曾輕鬆過,幫助林頡解決七星幫內部的隱患、操練軍卒並製定大方向的戰略、提前做好力所能及的準備,每一項都耗費他極大的心力。
戰事爆發後,他要推斷敵人的策略、引導敵軍進入己方的節奏、親自領兵完成幾次至關重要的衝鋒陷陣、一次次把握戰場上稍縱即逝的時機進而做出正確的應對,這些天他幾乎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才能創造一場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奇跡。
七星幫的可戰之兵滿打滿算加起來五千人,擊敗燕景聯軍兩萬五千人,其中還有夏山軍這種聞名於世的剽悍之師,無論放在何處都是了不起的大捷。
先後數戰,七星軍取得累計陣斬八千餘人、俘虜四千餘人的傲人戰績,斬獲的戰利品更是不計其數。
這一切離不開所有幫眾的奮勇果敢,更離不開陸沉竭儘全力、禪精竭慮的付出。
七星幫的幫眾自然明白這一點,所以沒有人來打擾休息中的陸沉,所有人在經過那座院子附近時都會有意識地放輕腳步閉嘴不言,唯恐驚擾到陸沉的美夢。
沒有人特意要求,這一切都是他們自發的舉動,每個人走過此處時臉上都是崇敬的神情。
陸沉不知道自己這一覺睡了多久,醒來時便見屋內光線柔和,大抵應該是下午。
他緩緩坐起身來,轉頭便看見床頭櫃子上放著一個蓋碗,拿起揭開一看,裡麵是溫熱的清水。
陸沉心中一暖,喝了幾口潤了潤嗓子,旋即下床穿衣。
來到門邊看向外間,一幕安靜又美好的畫麵落入他的眼中。
林溪坐在窗前的藤椅上,她今日穿著一件素白色的長錦衣,用深棕色的絲線勾勒出奇巧遒勁的枝乾,桃紅色的絲線繡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素色緞帶束著盈盈一握的腰身。
她梳著簡單的桃心髻,僅戴幾顆乳白珍珠瓔珞,映襯出青絲烏碧亮澤,斜斜一枝碧玉簪子垂著細細一縷流蘇。她挺拔的鼻子之上是柳葉般彎彎的眉,鬢邊的頭發柔順地垂下來,臉上泛著閒適的表情,嘴角掛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陸沉的出現,手中捧著一卷書,看得頗為入迷。
陸沉順勢往下看去,瞧見封麵上的“碾玉觀音”四個字,不由得輕聲笑了起來。
這是描繪愛情故事的話本,當初林溪在廣陵城的時候,陸沉便經常尋摸一些好看的故事,讓她消磨時光,沒想到師姐從此養成了這個習慣。
笑聲傳入耳中,林溪修長的睫毛微微一顫,猛地轉過頭,看著站在門邊的陸沉,眸中泛點星光,驚喜地說道“師弟!”
陸沉邁步走過來,微笑道“有勞師姐照顧我。”
林溪放下話本,起身說道“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話說回來,伱睡這麼久委實有些嚇人,我本想讓孫大爺來幫你把把脈,不過爹爹說你隻是心血損耗過甚,好好睡幾天便能恢複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