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如今山裡人心思齊,隻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沉澱,就可以打造成一支真正強大的勢力。我知道,師姐你可能有些擔憂,其實大可不必,有師父掌控大局,諸位元老和堂主們鼎力相助,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最近時常有綠林中人前來拜山,據我所知金沙幫、雲浮寨和雙虎幫都派人過來了,很顯然那一戰不僅鎮住了燕國,還讓那些江湖同道的心思活泛起來,畢竟沒人願意放下一地梟雄的身份去給官府當狗。關於和這些勢力的交洽事宜,我和董勉、齊廉夫等人交代過,師姐若不願理會這些瑣事,讓他們去招待就行。”
“關於林堂和陰堂的具體細務,師姐不必插手,隻要讓他們每半個月呈報一份詳細的彙總即可。山寨的建設方麵,施海升雖然有些迂腐,且帶著幾分酸氣,做這種監造工作倒還算適合,師姐隻需要時常去走走看看就行。”
“軍隊這邊,騎兵可以時常派出去轉一轉,給燕國朝廷製造一些壓力,但是不要跟對方發生直接衝突。步軍一半操練一半乾活,餘大均和婁成元等人悟性上佳,假以時日必然能獨當一麵。”
“還有……”
……
輕柔的山風中,陸沉絮絮叨叨地說著,略微有些雜亂無章,仿佛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不像他平時那般精明睿智。
林溪與他並肩同行,聽著這些發自肺腑的叮嚀,不由得會心一笑。
陸沉的語調戛然而止,心中的擔憂略微減輕,原本他害怕林溪因為不舍離彆而心中鬱卒,如今看來她應該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雖然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你似乎忘記了,我才是師姐。”
林溪探出手臂,稍稍踮腳,伸手在陸沉的頭上輕輕揉了揉,笑道“師弟乖,師姐會照顧好自己的。”
陸沉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既有些放鬆之後的坦然,又有些乾坤倒轉的奇異。
“來,我帶伱去一個地方。”
林溪朝他招了招手,然後便向著西北麵行去,陸沉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穿過山門和總寨的一半居住區,徑直來到總寨北邊的山野間,到一片向陽的山坡處停下。
陸沉神情微凝,他已經猜到這裡是什麼地方。
林溪邊走邊說道“小時候爹爹對我雖然很疼愛卻也很嚴厲,娘親明麵上支持爹爹,暗中總會抽時間幫我舒緩經絡調養身體。五年前娘親因病過世,我在這裡哭了很久很久,擦乾眼淚後便外出闖蕩江湖。此後隻要回到山寨,我隔三差五便會來這裡獨坐半天,和娘親說說話。”
這裡葬著七星幫的故人,林溪走到山坡頂處的墳墓旁,將一朵野花放在墓碑下麵,伸手輕輕觸摸碑上鐫刻的字,眼中並無哀傷之意,唯餘溫暖的底色。
陸沉凝望著墓碑,上前沉默地跪行大禮。
林溪並未阻止,等陸沉起身後,她站在墓碑旁輕聲說道“娘,你以前經常埋怨爹爹,怪他逼我練武,卻從來不學女兒家的活計,擔心我將來找不到一個好人家,隻能從山裡那些莽漢當中選擇一個作為夫君。有幾次我還和你起了爭執,倔強地說大不了以後不嫁人便是,一個人難道就活不下去麼?現在想想,我那時候真的很不懂事呢。”
“娘,他叫陸沉,是陸世伯的兒子,今年二十歲,不過比我小三天。女兒今天帶他來見你,就是想告訴娘親,他就是女兒選擇的夫君。他不是江湖中人,武功也沒女兒好,也不會咬文嚼字做讀書人,可他懂得很多道理,尤其是帶兵打仗特彆厲害。這一次他來到山裡,幫助爹爹打垮了幾萬官軍,逼得官府低頭和咱們和談。”
“他對女兒很好,對爹爹很好,對山裡的每一位父老都很好,而且女兒相信,他將來一定可以帶著我們離開深山老林,去富饒的土地過上安穩的生活。”
“娘,請你不要擔心,女兒會好好地活著,幸福地活著。”
“娘,女兒很想你。”
雖然說到最後,她的語調略顯顫抖,但她一直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陸沉靜靜地聽著,待她說完之後,對墓碑躬身一禮,說道“請泰水大人的在天之靈放心,小婿會照顧好師姐,不會讓她蒙受半點委屈。”
林溪抬手擦了擦眼角,走過來站到陸沉的身旁,緩緩依偎在他的肩頭。
秋風徐徐,人影成雙。
夕陽西下之時,兩人返回總寨,來到林溪居住的院落,不一會兒便有丫鬟準備好一桌豐盛的席麵。
陸沉望著桌上放著的兩壇酒,心中陡生豪氣,瀟灑地說道“今晚我舍命陪師姐,咱們不醉不歸。”
林溪忍俊不禁道“你還是悠著點吧,萬一喝醉了我還得喊李承恩把你抬回去。”
陸沉嘿嘿憨笑,狀若無意地往裡間瞟了一眼。
林溪白了他一眼,倒也沒有真的介懷。
酒過三巡,林溪臉頰上增添了一抹粉色,眼神依舊清明平和,微笑道“師弟,爹爹同我說過那件事,我已經勸過他了,你莫要當真。”
陸沉放下筷子,問道“何事?”
林溪爽利地說道“所謂正宮與否,我真的不放在心上。再者,將來你若是封侯拜相,肯定要和那些高門大族交際往來,我如何會做這些事情?我從小便在江湖中長大,見慣了生死無常刀光劍影。你真要讓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扮做深閨婦人成日裡簪花繡鳥,我肯定適應不了這樣的生活。所以我對爹爹說了,那種身份於我而言並非榮耀,而是禁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