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放肆!”
季錫明身後的年輕人臉色漲紅,左邊那人踏前一步寒聲怒斥,眼中殺氣盈盈。
陸通的諷刺太過直白,沒有給季錫明留下絲毫情麵。
織經司提點品階為從三品,因為這個衙門的特殊性,即便是在一二品大員很常見的京城也無人敢輕視,更遑論江北淮州之地。
這些年輕人常年跟在季錫明身邊,所到之處莫不受人敬仰,沒想到眼前一個白身商賈竟然如此不恭,難怪他們會如此憤怒。
陸通的雙眼壓根沒有抬起,依舊微帶譏諷地望著對麵的織經司高官。
“退下。”
季錫明淡淡吐出兩個字,身後的年輕人登時噤若寒蟬不敢妄動。
他不緊不慢地端起杯盞飲了一口茶,繼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以為本官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來淮州找你?雖然你以及陸家商號這些年行事很低調,一直隻在淮州境內擴張,但是伱彆忘了,淮州仍然是大齊治下。你能安然無恙地斂財,並非是旁人拿你沒辦法,而是沒到收拾你的時候。”
“哦?”
陸通不急不緩地說道“那我倒要聽聽,陸家在織經司的卷宗裡有多少觸犯朝廷法度的記錄。”
季錫明望著他從容鎮定的模樣,冷笑道“有沒有觸犯朝廷法度可不是由你說了算。”
這句話便有了幾分陰森森的意味,很符合織經司這種特殊衙門在世人眼中的固有印象。
“方才本官說你是楊光遠的心腹,你讓本官拿出證據,本官手裡確實沒有確鑿的證據。不過這世上很多事並不需要確鑿的證據,關鍵在於上麵的人會怎樣看。”
季錫明緩緩起身,站在桌邊居高臨下地盯著陸通,繼續說道“一個最簡單的問題,假如你和楊光遠沒有關係,你區區一介商賈身份,憑什麼可以和蕭大都督建立那般親密的關係?本官雖然查不到你當年的底細,卻知道蕭大都督是楊光遠一手提拔起來的武將。當年蕭大都督被楊光遠趕到淮州任鎮北軍都指揮使,明眼人都知道這件事的內情。”
陸通悠然道“季大人既然查得這麼仔細,難道沒有查到這是因為陸沉在廣陵之戰當中表現出色,因此被蕭大都督賞識,然後我才和蕭大都督漸漸親近起來?”
季錫明目光陰鷙,幽幽道“你以為旁人都是傻子?以陸沉在廣陵之戰當中的表現,充其量隻能算作令人眼前一亮,但他隨即就被蕭大都督征辟入都督府,並且讓他負責策劃去年的反攻之戰和江北之戰。甚至不止於此,蕭大都督還讓陸沉在淮州都督府的軍議中宣講謀略。”
陸通默然不語。
季錫明在房中緩緩踱步,似笑非笑地說道“蕭大都督何等人物,就因為陸沉在廣陵城來了一場夜襲、協助段作章擊敗敵軍,然後便讓這個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主導一場關係到邊境安危的大戰?本官知道,蕭大都督肯定會手把手地教導陸沉,會修正他擬定的方略,但這又引出一個問題。”
他停下腳步,冷眼看著陸通,繼續說道“陸沉是什麼身份來曆?區區商賈之子,縱然在軍事上有些天賦,就能讓蕭大都督視其為親生兒子一般,不惜用自己的心血來給他鋪路,用江北大捷這個檔次的勝利給他做進身之階。”
陸通麵不改色,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
季錫明再度來到桌邊,雙手按在桌沿上,微微俯身盯著陸通,寒聲道“關於去年反攻之戰和江北之戰的細節,本官在離開京城前拜訪過虎威軍都指揮使元行欽。他去年奉命馳援淮州,經曆了全程戰事,將當時的細節全部告知本官。按照他的講述,蕭大都督幾乎是在用自己的前程和官位來給陸沉做鋪墊,即便是親生兒子也很難做到這個地步!”
陸通淡然道“季大人久居京城,不知邊軍崇尚剛直爽利之風。蕭大都督既然看重陸沉,自然會讓他充分發揮自己的天分,這種事平淡無奇,也值得你特意拿出來說項?”
季錫明譏諷道“是嗎?據本官所知,蕭大都督有兩個兒子,長子如今在太平州那等貧苦之地當差,次子直到如今還隻是廣陵軍副指揮使。他對待陸沉甚至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還用心,難道蕭林和蕭閎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逼得他隻能培養你的兒子?陸通,你這些說辭拿到朝堂之上能哄騙誰?”
其實直到現在為止,季錫明隻是想用這些言語壓垮陸通的心理防線,通過蕭望之對陸沉不同尋常的器重,從而引申出陸沉乃是楊光遠的遺腹子,如此便有一個非常合理的解釋。
陸通對此心知肚明,他抬頭望著近在咫尺的季錫明,道“季大人,要不我跟你打個賭?”
“賭什麼?”
“你說蕭大都督提攜陸沉是另有原因,但我堅持認為這隻是出於他愛才惜才之念,陸沉如今的表現也已證明蕭大都督有識人之明。既然你我各執一詞,誰都無法說服對方,不妨請季大人將這番對答原原本本呈遞禦前,看看陛下究竟是信你還是信我。”
陸通風輕雲淡地看著季錫明,微笑道“不知大人覺得這個賭約是否妥當?”
季錫明漸漸眯起雙眼,緩緩直起身來,目光無比陰沉。
身為織經司提點,他當然知道天子心中最在意的唯有北伐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