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其實王初瓏的密信中沒有逾矩的詞句,她隻是將陸沉的想法細致地複述一遍,並且希望家中長輩可以配合行事。
然而堂中這兩位中年男人看著她長大,對她的性情知根知底。
他們從信中的隻言片語就能判斷,現在王初瓏的心思已經有很大一部分放在陸沉的身上。
她去南齊淮州滿打滿算才半年時間。
王承身為她的親生父親,自然更了解自己的女兒,心中愈發好奇和不解,以那孩子內斂沉靜、藏拙守愚的性子,為何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偏向於陸沉?難道那個年紀輕輕的南齊武將還是一個擅長欺騙女子的花花公子?
“兄長,其實你誤解初瓏了。”
看著王承古怪的麵色,王安很快便回過味來,冷靜地出聲勸解。
王承微微皺眉道“誤解?”
王安頷首道“她住在來安城的陸宅,雖說陸沉對她以禮相待,可終究不合禮法規矩。或者說,從她住進去那一天開始,她便已經是陸家的人,於情於理她都應該站在陸沉的角度考慮問題。”
王承一怔,他仔細琢磨著王安這番話,神情複雜地說道“論理的確如此,隻不過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王初瓏孤身南下,她的母親垂淚相送,王承麵上要裝出風輕雲淡的姿態,心裡卻委實難以割舍,畢竟這是他最疼愛的長女,而且遠遠要比其他子女優秀和孝順。
隻不過牽扯到翟林王氏的家族大業,他隻好將那份憐子之情深藏心底。
王安理解他的感受,溫和地勸慰道“兄長,從這封信可以看出,初瓏和陸沉相處得不錯,否則她也不會顯露出偏向,你應該知道她的秉性。由是觀之,我們這步棋沒有走錯,不論是對王家還是對初瓏本人。”
事已至此,王承自知一味喟歎沒有任何意義,再者王安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隻要王初瓏和陸沉能夠相處融洽,這就是一次皆大歡喜的合作。
他們已經收到南齊皇帝的旨意,隻要翟林王氏和南齊邊軍通力合作,當年的恩怨糾葛便一筆勾銷,與此同時從他們兄弟二人到王家晚輩子弟都有安排,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李端同意了陸沉和王初瓏的婚事。
念及此節,王承不禁感慨道“不瞞你說,我這半年來十分擔心初瓏那孩子,如今看來我倒是白擔心了。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陸沉在戰場上的能為,想必這次戰役結束後,他應該能獨領一軍?”
雷澤之戰的結果早已傳遍河洛城,他們在外人麵前憂心忡忡,實則心裡既欣喜又震驚。
景軍戰無不勝的神話就此破滅,陸沉的地位也必然水漲船高,對於王家來說這顯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因為那個年輕人的前途將會直接關係到翟林王氏未來的利益。
王安沉吟道“恐怕不止於此,淮州軍收複東陽路之後,南邊的中樞肯定會新設一處都督府,依我看陸沉極有可能脫離蕭望之的羽翼,真正擁有自己的一方勢力。”
“新任大都督?這不太可能吧?”
王承當然希望陸沉可以一飛衝天,但是考慮到對方的年紀和資曆,縱然功勞再大也不可能直接晉升為一府大都督。
王安微笑道“那倒不至於,但是副都督很有希望。”
“慢點好,太快了容易出問題。”王承意味深長地說著,旋即望著自己的親弟弟說道“也就是說,伱準備按照這封信裡的內容去做?”
王安緩緩道“平利城失陷之後,我們王家便已沒有後悔的權利。”
雷澤之戰的關鍵時刻,銳士營和飛羽營先後從側翼插入戰場,根源便是雷澤平原西南方向的平利城丟失,從而打了景軍主力一個措手不及。
這座城池原本不應該易手,隻是因為守將韋萬喜一連串錯誤的決策,導致城防失守進而影響到後續大戰的勝負。韋萬喜惶惶不可終日,一口氣跑到沫陽路雍丘城尋求牛存節和朱振的庇護,壓根不敢回河洛。
他之所以會表現得那般愚蠢,是因為提前收到王安的命令和王初瓏的密信,必須為陸沉一路突進創造機會。
在韋萬喜拱手交出平利城後,王家便隻能站在陸沉的船上,再也沒有下船的機會。
王承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疊信紙上,沉聲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陛下心裡憤懣鬱積,早晚都會出事。如果能善加利用,他的確有可能做出這種衝動的決斷,隻是……刺激陛下容易做到,我們王家想要置身事外卻很難。”
陸沉的謀劃並不複雜,無非是撩撥燕帝張璨心中的怒火,然後在皇宮之內製造一場血案,從而對燕國上層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如此足以動搖北燕國本。
問題在於,王安身為燕國宰相,不可能在天子召集群臣的時候托詞不去。
即便他能夠確認天子準備何時動手,故意找借口不去皇宮,事後也可能會被景朝權貴懷疑。
這世上有很多聰明人,一次意外或許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但偶然的次數多了,在一些人眼中就會變成必然。
到那時他們懷疑的目光肯定會投向王家。
王承擔心的便是這個問題。
王安卻是淡淡一笑,起身將那疊信紙放進火盆,親眼看著它燒為灰燼,然後不疾不徐地說道“初瓏一介女兒身又那麼年輕,都勇於為我們王家孤身赴險,我好歹是她的親叔父,又是王家的家主,總不能比她怯懦。”
“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