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在這個時代,三百裡是一個很曖昧的距離。
若是放在沙州七部之大石部生活的茫茫雲山,三百裡翻山越嶺至少需要二十天的時間。如果將地形換成遼闊平坦的江北平原,精銳步卒強行軍隻需要五天,騎兵更可以縮短一半時間。
而從齊軍攻占的饒陽到西邊的河洛,這片區域剛好位於江北平原之內,其間還有一條平整寬闊的官道。
換而言之,倘若拋開這段路程上駐防的燕軍不論,陸沉率領精騎可以在三天之內直抵河洛城下。
一時間風聲鶴唳,北燕朝堂人心惶惶。
很多大臣私下裡議論紛紛,總覺得南齊淮州軍不可能在攻打東陽路的同時開辟第二條戰線,而且還是將矛頭對準城牆高聳守備嚴整的河洛城。
蕭望之手裡攏共隻有十萬兵馬,就算他在之前的戰事中損失很小,又能分出多少兵力進攻河洛?
靖州軍目前仍舊被擋在沫陽路以南,大將軍牛存節眼下還能應對,所以淮州軍隻能獨自為戰。
哪怕蕭望之突然發瘋,不理會東陽路境內的燕軍,轉而帶著全部兵馬長途跋涉數百裡,孤注一擲地攻打河洛,他又有多大的把握登上城牆?
可是這世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誰也不敢保證蕭望之和陸沉會不會走上這條險路。
故而這些天卓園外麵車水馬龍,憂心忡忡的燕國大臣們顧不得世人奇怪的目光,接二連三地來找那位景朝郡主殿下,因為他們很清楚在當今的局麵下,唯有駐紮在城內的數萬景軍才有能力擋住南齊淮州軍挺進的步伐。
麵對一撥又一撥惴惴不安的燕國大臣,慶聿懷瑾的應對幾乎是千篇一律。
“諸位大人是擔心齊軍威脅河洛?”
眾人忙不迭地點頭應是。
慶聿懷瑾便淡淡地說道“既然你們認為我朝精銳可以擋住齊軍,不知諸位有何擔心之處?我朝三萬餘主力就在城中,齊軍若是敢來,我朝精銳自然可以將他們趕回去。”
眾人不禁麵麵相覷,仿佛突然之間回過味來。
對啊,景軍主力就在城裡,齊軍若是敢來,難道這三萬餘景軍再加上數萬燕軍還守不住河洛?
自己究竟在擔心什麼呢?
慶聿懷瑾見狀便微笑道“諸位,我和兄長會一直待在城裡,我朝軍隊亦如是,即便你們不開口,我們也會守好河洛城。諸位請回吧,最近城中人心浮動傳言四起,還望大家能夠各司其職穩定朝局,不要齊軍沒有出現在城外,我們自身反倒亂了起來。”
一眾大臣麵露尷尬之色,訥訥地行禮告退。
將最後一批登門的大臣打發走,慶聿懷瑾搖了搖頭,抬手捏了捏疲憊的眉心,然後離開香畹樓,徑直來到正廳後麵的暖閣。
“……小王爺,如今那兩支淮州軍越來越接近河洛,與此同時他們離蕭望之統領的主力越來越遠,我軍是否可以東出迎敵?”
謀良虎麵色凝重,看見慶聿懷瑾進來之後,便轉頭垂首致意。
慶聿懷瑾點了點頭,坐在下首安靜地聽著他們商議軍情。
慶聿忠望不疾不徐地問道“你覺得陸沉這是帶著銳士營和來安軍大意冒進?”
謀良虎遲疑道“陸沉或許會犯這種錯誤,蕭望之定然不至於如此輕率,銳士營和來安軍的身後或許藏著大量兵力,就等著我軍援兵出現。小王爺,末將隻是擔心隨著淮州軍步步逼近,這城裡人心思亂難以壓製。我軍雖有三萬多兵馬,可是城裡居民百餘萬,世家勳貴不計其數,若是真讓淮州軍挑起一些人的心思,恐有內亂之憂啊。”
作為雷澤之戰的策劃者,謀良虎一直耿耿於懷,當時他如果能比陸沉多算一步,將手中全部兵力投入戰場,最終的勝負猶未可知。
在吃過一次大虧後,他肯定不會再輕視那個南齊年輕武將,眼下對方大喇喇地領著兩萬兵力西進,而且距離河洛越來越近,謀良虎就算用腳趾頭去想也知道這裡麵肯定有陰謀。
然而如他後麵所言,如果放任不管淮州軍,任由他們進逼河洛,最大的問題便是有可能導致城內直接陷入混亂。
慶聿忠望微微頷首,然後轉頭望著慶聿懷瑾問道“妹妹,伱覺得呢?”
慶聿懷瑾沉吟道“從目前的態勢來看,城裡雖然暗流湧動,但是大體上還能維持穩定。不過我也讚成謀良虎將軍的判斷,如果放任淮州軍的進攻勢頭,城內人心的變化會非常快,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做出一些針對性的措施。至於如何應對,此非小妹所長,全憑哥哥定奪。”
“自然要有所應對,隻是我現在很好奇一件事,陸沉究竟是不是孤軍深入?”
慶聿忠望目光沉靜,語調平緩。
謀良虎和慶聿懷瑾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不解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