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浮林低著頭,跪在門口。
他從來不敢看父親的雙眼,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把《進學解》背一遍。”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招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
“再背!”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招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
“再背!”
十遍百遍,百遍千遍,不解他心中恨,陸老爺恨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更恨自己,堂堂大學士,堂堂陸家,書香門第,竟養不出一個好兒子!
“說!你自己做錯了什麼!”他大手一揮,陸安心領神會地遞來棍子。
“我不該……”
話到嘴邊,陸浮林又吞了下去。他猛地抬起頭,頭一次正視父親的炯炯雙眼。
“我什麼都沒做錯!”
一棍子落下,把他打趴在地上,陸安閉上眼睛,不忍看這場景。
“做沒做錯!”
“沒有!”
“勾引戲子,夜宿醉花街,你還敢說沒有做錯!”
又是一棍子,陸浮林徹底不能起身。
陸老爺他下了死手了,不爭氣的兒子,不如沒有。
這個兒子,他最看好的,也是最嚴苛對待的,他為他安排好了一輩子,科考,中舉,做官,繼承自己的衣缽,再娶個賢惠的媳婦,生一個孫子,再科考,中舉……
這是他的理想,他這一輩子,最想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晚輩能有出息,到老了兒孫繞膝,其樂融融。
他不許陸浮林破壞了自己的理想!一分一厘的差錯也不許有!
“大哥他為什麼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陸浮林帶著些微哭腔,他受夠了父親的約束。
“不許提他!”氣得發抖,聽見他提及大哥,就像扇了他一巴掌。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他將棍子擲在地上,甩袖離開。
陸浮林趴在地上,背後的棍傷讓他站不起身來,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指指點點,嘰嘰喳喳,像一群麻雀。
“三哥!”
陸浮歡推開人群衝了過去,一邊扶住他,一邊對著人群大喝“看什麼看,一個個的,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有一些散去了,有一些還堅持著想把戲看完。
人間就是一方台子,總有著演不完的戲。
“三哥,爹爹又打你了?這次傷得重嗎?”
他聽見他這樣問,眼眶忽然紅起來,勉強站起身,推開陸浮歡扶著他的手,往家門相反的方向走。
陸浮歡不曾察覺他的異樣,跟著,要伸手扶他,又被推開。
“三哥,去唐記藥鋪看看吧,我剛從那邊回來,他們家的藥可管用了!”
陸浮林才想起昨日唐暖雲的話,如此這般,那七弟是在唐家呆了一夜?
他這已是第幾次夜不歸宿了,可父親從不曾責備過他?
就因為他是老幺?
“我突然想起來了,下個月三哥就要成親了!我見過唐三小姐了,嫂嫂是個極好的人!”
哦,自己要成家了,那個新娘,也是父親相中的。
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七弟,三哥不如你活得自在。”
想一想,還是回了頭。
回家去,讀書,準備來年的科考,中個狀元,做官。
他這一生,也許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