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凶悍之逃嫁太子妃!
這般想法一出,原本就凝固的血液,幾乎是全部回到了心臟處,一種名為害怕的心情,已然變成一隻手,緊緊束縛著胸口,叫她說不出話來!
四目相對,看他狹長眸中有著淡淡的恍惚疏離,還似有半絲困惑,已然不複當日深情。
她仿遭雷擊,竟半晌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他們上次見麵,是什麼時候?是大婚當日,他站在皇城的門口,親自迎她下轎,那時候那雙魅眸中的溫柔,傾倒了人間春色。
可今日,那狹長魅眸中恍然已無了她的影像,隻餘了淡淡一句……爺似乎,見過你。
似乎,見過。
竟然隻是似乎,見過!
見她怔忪,而敵軍已亂,雲起見澹台凰半晌沒有發號施令,扭過頭一看,她竟然在發呆,他當即詫異開口“太子,您還在發什麼呆?”
這位分明是北冥太子,兩個多月前來漠北提親之時,他們都是見過的,太子殿下一直深情款款的盯著人家做什麼?難不成是想搶公主的駙馬?
咳咳,這種大不敬的想法不能有。太子應該不會這樣猥瑣才是!
雲起這般嗬斥,已然是大不敬,但在這種情形之下,卻是迫不得已,不得不開口提醒的舉動!所以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此刻,澹台凰的心已經沉寂到了,幾乎是一片寒涼,但現下也知道這到底不是自己為了兒女之情發呆失神的時候!
遂收回了放在君驚瀾身上的目光,眸色瞬間冷冽,偏頭看著前方那些人,一揚手,三萬大軍將那八萬大軍包圍了起來!
敵我力量雖然懸殊,但包圍之下,敵方的八萬人馬被困在一個圈子裡麵,並不好施展拳腳!尤其地方的主帥方才被君驚瀾一箭取了性命,他們已然是軍心渙散,全然不知如何是好!而且連雲十八騎的人,和他們的戰鬥力根本是天上地下的懸殊,他們心中更是萬分驚惶!
澹台凰銳利的眸冷冷掃向他們,旋即大聲道“逆賊之首已經伏誅,爾等若投降,可不殺!”
她聲線清亮,是模仿了澹台戟的聲線,卻也獨帶了一股睥睨傲然之氣,令人不由得從心底裡想臣服甚至肅然起敬!
連雲十八騎的兵馬,也飛快隨著她高聲開口“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聲聲震天,曠野之中,滿是草原勇士們肅殺冷冽的聲線回響!
澹台凰心中清楚,這些人雖然已經群龍無首,但到底在人數上占了優勢,是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投降的!可,不這般說一句,不給一個彼此就此停手的機會,她實在心中難安,畢竟,這些都是漠北的子民!
都是漠北的子民,可很快的,他們就要因為各為其主,因為上位者之間的爭鬥而互相殘殺!這一站之後,勢必屍橫遍野,誰勝誰負都顯得無關緊要,而重要的是那些這一刻還鮮活的麵孔,不久之後便再也無法展露笑顏!
她,竟卻不知,自己也會有這樣悲天憫人的一麵!隻是,她卻更明白,亂世之中,戰爭才是獲得和平的最好方式,就如同秦始皇掃六合,換來了戰國時期的安寧!也隻有真正的和平,才能讓她保護自己,保護自己身邊的人!
既然已經被逼上了這樣一條路,既然已經注定要於刀光血腥為伍,那麼,她無路可退!也再不需要退路!
君驚瀾在一旁,坐在馬上,淡淡看著她看似平靜,實則波濤暗湧的眸子,募然想起,來漠北的途中,那一夜的河畔,他曾對她說。一齊握劍,劈開這世間陰謀詭譎。隻有破開所有的黑暗,才能在逐日之巔迎來屬於這片大陸的天光!
握劍並不難,隻是她那握劍的手,終歸是有些顫抖!
他低低一歎,狹長魅眸中已然有肅殺之氣湧現,正想著是不是由自己來為她拿穩那把劍,卻見她的眸色,慢慢的堅定而冷冽了下來!
下一瞬,他隻感心中一片荒涼!
她終究還是走上了和他一樣的道路,在一片淒冷色調中一人行走,以鐵血狠辣的手段作為堅硬的外殼,以自己握劍的雙手去劈開一道天光。破出黑暗,終究迎來一片錦繡繁華,盛世歡歌!而其中所有的血腥陰暗,孤涼冰寒,隻能自己一人承受!
他是為了父皇留給他的江山和黎民百姓,她隻是為了守護自己身邊重要的人,或者,也是為了她作為漠北公主的責任!
卻終究,他們變成了一路人!都是做著自己最不想做的事情,獨自品嘗光明之下的霧色與漆黑,還有刺骨的冰寒!
他漸漸幽深的眸,看向眼前的態勢發展,而那些人也如同澹台凰所料,終究沒有選擇投降,開始了一場生死之搏!
漫天的廝殺聲與血光四濺,澹台凰身先士卒,在萬千兵馬中奮力廝殺,鮮血染紅了她的雙眸!她眼前已然什麼都看不見,漆黑夜色中,哪裡是飛濺的血光,哪裡是痛苦的悲鳴,哪裡是喊打喊殺的聲音,她都一無所覺!
心中隻剩下一個字——殺!
不單單是為王兄而戰,也是為漠北的百姓而戰!隻因澹台滅為王,漠北必滅!
她殺紅了眼,也殺盲了心!第一次,在她手下,死了這麼多人,戰爭的殘酷,早已不是她可以想象!上次在山崖底下救了皇甫軒那一次,她就見識過真正的戰場,今日,也不過是再經曆一次而已!
她也知道,這一役過後,她必將變強!這是強者之路上必須踏過的蒺藜之地,為自己也好,為王兄也好,為漠北百姓也罷!她不可退卻,她必須變強!
浩蕩廝殺,鮮血幾乎染紅了半邊天!
連雲十八騎的能力,不容小覷,他們奪人性命的手,幾乎是死亡鐮刀一般,一路收割著性命!
君驚瀾靜靜坐在馬背上,立於一旁,看著她染血而堅毅的臉,薄唇微微勾起,隱隱像是笑。他知道,她永遠不會是安然躲在他身後的女子,不論放她在哪裡,她也會闖出一片獨屬於她的廣闊天地!
他手中長弓拉起,彎成一條弧線,犀利而冷茫的光,對著與她交戰之人的脖頸!
隻要輕輕放手,那人便無半分可以活命的餘地!
可,她似乎是能感覺到一般,頭也不回的大聲喝到“不許幫我!”
不許幫我!
四個字,幾乎是震天一般響,讓人的耳膜也隨之振了幾振!他低笑了聲,緩緩收了手中的弓箭,她素來倔強,已經逼自己到了這一步,豈容他再來插手幫她!
隻是,凰兒,這條路,你當真走得下去麼?
即便是他,也覺得孤冷至極。
終而,她的劍,穿透了她身前之人的胸口!那人,是威震草原的第二神箭手!
而雲起和雲翊,也幾乎是殺紅了眼!他們年輕的麵龐上,滿是鐵血堅毅之氣,在血液與刀光的打磨之下,仿若出鞘的寶劍,鋒利無比,令人不敢領其鋒芒!
對方也終於看出了澹台凰的劍,幾乎是所向披靡,她劍鋒所指之地,他們幾乎是沒有半分可以還手的餘地!而連雲十八騎也是殺勢驚天,和他們主帥隕落,大將被殺的情形大不相同!
趨利避害的道理,是誰都懂的!
終於他們之間,有一名將領大聲呼喊“突圍!突圍!撤退!”
這個命令,終於是讓這場血戰,有了一個轉機!
敢死隊的突圍,最終終於是衝出了這場包圍絞殺之中,儘管其形狼狽,但還是成功的突圍了出去!
此刻,黎明之光終於到來,天幕之中拉開了一陣霞光,刺目而耀眼,似乎是預兆著這場戰爭的終結,預兆著這一場黑暗詭譎,終於被蕩平在劍下!
敵軍撤退,倉皇而逃!
三萬大軍在毫無天險的平原對戰八萬大軍,他們竟然勝了!滿地屍首之中,大多是敵軍之人的屍首,似乎是在告訴他們,這一場仗,他們不僅僅是勝了,而且勝得很漂亮!
雲起和雲翊看著敵軍倉皇而逃,策馬到了澹台凰的跟前,請命道“太子殿下,我們去追!”
澹台凰看著前方煙波,看著他們逃命之時驚起的一地煙塵,輕輕搖了搖頭“窮寇莫追!”
否則將對方逼入絕境,他們破釜沉舟,對他們來說,是更大的麻煩!
她這樣一說,雲起和雲翊登時沉默了。是的,這個道理他們也懂,但不追,還當真是覺得可惜!
澹台凰靜靜看著前方,鼻尖滿是刺鼻的鮮血,手上的長劍,也有蜿蜒的血線往下滑去,她隻感覺自己處在一片迷霧之中!她前世本是無父無母,卻肆意快活的大小姐,她本是有著父王和王兄寵愛的公主,半個月前她若不來,她現下便是北冥最尊榮幸福的太子妃!
可,現下,她竟然成了一個殺人的魔鬼!
和那人打鬥之間,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知道他想幫她,或者是能看出她在戰場上殺人,背負了多少無奈,所以想用他的手來幫她塗抹這些血腥!但,她很堅定的告訴他,不要幫她,這一條強者之路,隻能她自己去走,無人可替代!其中再多陰暗血腥,也隻能她自己去經曆!
沒有經曆過,就無所謂強者!
隻是,他不是已經失憶了麼,為什麼還要來幫她呢。
她沒有回頭,其實也是不敢回頭,不敢去看他生疏而帶著探尋的眼神,那樣的眼神刺得她心中隱痛。微微抬起手,遮了一下刺目的天光,抬眼之間,似乎看見他如往常一樣,高站在雲端,或者不止是雲端,而是九天之上!
她一路向他飛馳而去,就如同今日這場血腥屠謬,她心中的信念,不僅僅是為王兄,為漠北,也是為他,為自己!為自己能變強,終於能昂首站在他身邊。
可,她卻仿佛看見,自己染了滿手的鮮血,一路奔馳到他身邊,他卻輕飄飄的看著她,狹長魅眸中含著困惑,問了一句……你是誰。
腳步一滯,刹那地獄!
眼前一黑,她終於忍不住倒了下去。
暈倒之間,她落入了溢滿了君子蘭香的懷抱,似乎也聽見,他低低的歎息,似無奈,似憐惜……
……
這一戰,在澹台凰這一舉阻擊之後,幾乎是陷入了僵局!澹台滅無法和珂琦部落那邊的人聯係上,心下生疑,已經不敢妄動,縮在自己的陣營,不斷的命人去打探消息!
而這邊,澹台凰想殺澹台滅一個回馬槍的美好願望,自然也隻能在澹台滅的龜縮之下泡湯!最終隻留下了雲翊帶領兩萬人馬故布疑陣,在路上阻擊,不讓這被打得隻剩下七萬多兵馬的部隊過去。剩下的萬數之人,護送澹台凰回營,是看病,也是主持大局!
她這一暈倒,竟然睡了大半天。
君驚瀾抱著她回大營的時候,門口的人神色都很古怪,畢竟澹台凰現下易容了,是澹台戟是模樣!他們的太子殿下,被一個男人抱著回來,也確實是太詭異了一些!
回營之後,君驚瀾並無半分意外的看見了楚玉璃。
而楚玉璃淡淡掃了澹台凰一眼,上前輕聲問“她怎麼了?”
“暈倒,並不大妨!”對這個在自己重傷的時候,潛到她身邊不知是打著什麼主意,但姑且認為是想趁虛而入的楚玉璃,太子爺自然是極不喜歡的。所以十分不假辭色,淡淡道了一聲,就將澹台凰抱進了營帳。
韋鳳等人趕緊上前伺候,其實主要是洗臉梳洗,重新易容,以免被人看出端倪來。
而君驚瀾在屋內站了一會兒,腳步也輕輕晃動了一下,冷豔的容貌幾乎比澹台凰的麵色還要蒼白,楚玉璃進了營帳之後,看著他的麵色,便溫聲道“北冥太子還是去休息一會兒吧,你身上的傷也不容小覷!”
楚玉璃的語氣還是十分溫和的,因為他心中明白君驚瀾這短短幾天一路而來,是冒了多大的風險。路上一定沒有少被皇甫軒的人刺殺,原本他這傷勢也受不得半分顛簸,趕到之後又陪著澹台凰打了一夜的仗,即便沒有出手,體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而君驚瀾聞言,隻懶懶的掃了他一眼,沒有接受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