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開口。
宣月在等待他的回答。
林長野在黑暗裡長久地沉默著。
像是過去了一整個世紀那麼漫長的時光,他終於緩緩開口。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原因。”
聲音極低極輕,像是要跌入塵埃裡。
聲控燈沒有這麼靈敏,沒能被這樣輕的說話聲重新喚醒。
宣月倏地抬起頭來,看著眼前一片朦朧的陰影,即便看不清他的麵目,她也似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樣子。
他的眼睛永遠清明透亮,像冰川一樣鋒利。
唇是菲薄而凜冽的,總是不苟言笑,所以忽然彎起時會有瓦解春冰的力量。
總是衝在最前麵,所以常常受傷,可即便是中槍,即便麵色蒼白,隻要他還站在那裡,就能給人不滅的希望。
宣月的心原本被怒火充斥著,他一句話功夫,怒氣卻好像忽然變了質,變成了氫氣、氦氣,或是彆的什麼。
她的心越飛越高,惴惴不安,卻又暗藏期盼。
她張了張嘴,輕聲問“你的原因……是什麼原因?”
下一秒,黑暗中伸來一隻手,不容置疑地摁住她的背,將她按進懷中。
那是一個有力的擁抱,宣月幾乎是撞進林長野的懷裡,被他緊緊束縛住。
男人渾身充滿力量,常年鍛煉的結果就是沒有一處柔軟的地方,這麼忽然的衝撞,簡直快要震碎她的心肺,也幾乎將她的靈魂撞出竅。
又或許心神俱滅都跟力道無關,僅僅是因為他與她之間這時隔已久的第二次擁抱。
上一次擁抱要追溯到去年夏天了。
上一次如果說隻是荷爾蒙作祟,這一次就不同了。
宣月不記得自己在什麼地方看到過一句話,有人說“荷爾蒙決定你是否需要這具□□,而多巴胺決定你是否愛戀這份靈魂。”
她所有的渴望都在這一刻到達。
耳邊是林長野暗啞的聲音,他說“宣月,我後悔了。我沒辦法看著你以身涉險,說好要摘掉束縛你的牢籠,但我現在巴不得把你關起來,不讓彆人靠近。”
那份力量還在收緊。
他摁住她,緊緊地摁住,仿佛亞當要把當年從身體裡抽出的肋骨重新揉回身體裡。
他曾以為自己是公正嚴明的隊長,絕不徇私。但原來人皆有劣根性,這種劣根性大概源自於夏娃和亞當吃掉了知善惡樹所結的果,再後來,情與欲與人類再也分不開。
林長野從平城一路疾馳而來,沿途都在想,她還在心理輔導期,不適合執行任務。
況且又是新手,實習期都沒過,怎麼能勝任這麼危險的工作?
他已經在懷疑這並不是一起普通的犯罪案件,後頭可能還有更大的網,有人織好網,目的是要他的命,所以更不能讓宣月牽扯其中。
……
他想了一萬種理由,個個都冠冕堂皇,但等他到了滄縣的醫院,看見宣月和崔明皓坐在長椅上時,所有的理由灰飛煙滅。
他看見崔明皓環在宣月背後的手。
那個男人微微笑著,眼裡是任何人都能看出來的毫不掩飾的情意。
他喜歡她。
這種認知叫林長野焦躁不安,尤其崔明皓還是個危險角色,誰知道他環在宣月背後的那隻手什麼時候會忽然扼住她的咽喉?
即便明知宣月身手極好,絕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林長野依然為這樣的可能性膽寒。
他不想承認,也從來沒有提起過,從廣州歸來後,其實做噩夢的不止宣月一個,他也做過。
他夢見宣月被人用槍指著頭。
他夢見自己倒在血泊裡。
但倒下的那一刻,他還倍感欣慰,腦子裡有一個念頭揮之不去還好不是她。
……
這樣纖細脆弱的靈魂,曾像迷途羔羊一樣,在午夜的街頭坐上他的機車,嗚咽著說要跟他走。
那一次,天明後他們就走散了。
這一次,林長野想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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