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家裡的院門開著,祖母的房門也開著,而且祖母的房中竟亮著燈,還傳來說話的聲音。
輕舟內心隱隱有些預感,但是她不想也不願承認。
她手一揮,把黑劍扔在一旁,背著包裹急匆匆地衝進了祖母房中。
李叔、李嬸、陽大夫和敘之哥都在祖母的屋內,村長竟然也在。
陽敘之率先看見了輕舟。
“輕舟你怎麼才回來!你趕緊過來!”
平時裡溫柔的敘之哥此刻竟滿臉著急,語氣急衝衝地對著輕舟喊。
村長和陽大夫也止住交流,轉身看向輕舟。
輕舟也顧不得跟大家打招呼,直接上前,來到祖母的床邊。
隻見原本就瘦弱的祖母仿佛如生機完全流逝掉了一般,雙眼凹陷,雙唇灰白皴裂,皮膚乾枯皺起,露在被子外麵的手臂瘦骨嶙峋。
看見眼前好像隨時要逝去的祖母,輕舟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難過和惶恐,眼淚拚命地往下落,開始哭喊祖母。
她隻是一個剛滿五歲的小女孩,正是應該賴在娘親懷裡撒嬌的年紀,但她一歲時三個最重要的親人便突然離世,而陪伴了她四年的祖母,如今竟然也要離她而去。
村裡的二蛋曾經嘲笑輕舟沒爹沒娘,還帶著一群小孩朝輕舟扔石頭,輕舟當時很難過。因為沒錢給祖母買藥,輕舟整晚睡不著,她也很難過。雷澤山裡輕舟看見豕獸朝她衝來,她沒有辦法隻能攀住崖邊青藤的時候,輕舟其實也很難過。
但那些時候的難過,都沒有輕舟此刻的難過來得洶湧。
那些時候的難過,隻要輕舟吸吸鼻子,或者吃上一次雞蛋,就能夠很快地消失掉了。
但是現在的難過,像是吸血的蛭蟲一樣,吸附在輕舟的骨頭上,讓輕舟全身發冷,心底湧起一股漫天蓋地的絕望和心慌。
她不要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
祖母胡氏仿佛終於聽見了輕舟的聲音,她睜開渾濁的雙眼,看著身前流淚哭喊的輕舟,眼睛裡開始冒出淚珠。
這是她唯一的孫女,她多想再繼續陪她幾年,可惜自己身子不爭氣。
她的孫女輕舟孝順,懂事,還十分聰慧。
如果不是身在這個家庭,一定能嫁一個很好的兒郎。
但早先自己家的處境其實也並未如此艱難,夫君顧海和兒子顧南天都是打獵的好手,再加上自己和兒媳王氏都是勤勞之人,顧家也算是雷澤村內較為富足的家庭。
如果沒有那場異象,如果自己沒有突發心疾,是不是自己的乖孫女也不用過得這麼苦,這麼讓人心疼。
可是世間沒有如果。
自打輕舟進山之後,隔壁李家娘子過來照料自己,胡氏便發現了不對勁,但她知道自己的病不能著急,而且輕舟雖然年紀小,但是做事沉穩,所以她一直按捺住心神。
直到輕舟已經三天沒有回家,而且雷澤山中再次出現異象,她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的焦急,拜托李嬸去找村長幫忙。
但顧家三人都是在四年前雷澤山的異象中消失的,哪怕村長幫忙號召,也沒有獵戶敢前往山中尋人。
想到孫女可能像自己的夫君和她爹娘一樣離開了自己,她吐出一口血來,心疾再次加重,人也接近油儘燈枯。
看著眼前平安歸來的輕舟,她想張口說些什麼,但又無法說出口。
她隻能用儘全身的力氣抬起手腕,輕輕地碰了碰輕舟的臉,便閉上了眼睛。
渾濁的淚珠從閉著的雙眼中溢出,流向兩邊,滴落在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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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舟的祖母還是走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村長叫了一些人來幫輕舟的祖母辦了後事。
祖母就葬在一個長滿了野蔥的田埂旁。
祖母愛吃山菌炒野蔥,應該會很喜歡那個地方,輕舟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