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不相信童話!
向榮,小名欣欣。
她是帶著一套水滸傳到a大中文係報到的,那是小時候爸爸唯一給她讀過的書。
走進校園,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未來竟然是純情劇的女主角。
隻因她成長的歲月都是沉迷在對親情的收藏中。
母親不幸早逝,爸爸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她是在親戚們的同情和祈禱中長大的,是以親人們的神經衰弱為代價超乎健康的長大的。她強大的生命活力可謂所到之處皆梁山。
她小學在姑姑家住,為了得到姑姑的專寵,她編了表妹不是親生的故事。
初中她在舅舅家生活,她慫恿表哥離家出走,甚至將自己的零花錢全盤奉上給表哥當盤纏。
漸漸的親人們才明白,她是希望呆在隻有她一個孩子的家裡。
親人們沒有責備她,知道她想被關注,知道她努力學習是為了得到大人們的愛,知道她是多麼渴望愛的孩子。
高中,她堅決拒絕住校。
終於,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舅媽和親人們奔走相告,最後竟然約了姑姑一家人來做客,這毫無血緣的兩家人聚在一起額手相慶,就差喜極而泣了。
爸爸也打來賀電,遙祝送行儀式成功舉行。
他在向榮生命中是符號一樣的存在,人民幣符號。各種歉意,他都用這一種最簡單的方式表達。當然,向榮也省時省力的回報以各種霸道。
就這樣向榮開始了她的大學生活。
大學生活從來都隻是個彆人的美好。
這裡每個人都是一個世界,麵對這些陌生的世界,沒有親人陪伴讓向榮倍感痛苦。
但她不知道任何痛苦都可以再加一個更字。
這天,軍訓結束,a大照例舉行迎新晚會。
傍晚,向榮在宿舍裡接了表哥的電話,她直接從上鋪跳了下來,她匆忙的收拾行李,直奔火車站。
舞台上,濃妝依舊難掩稚嫩麵容的主持人報幕下麵首先有請中文係的輔導員蘇杭老師為大家演唱《月光》。
而此刻,蘇杭正坐在二十公裡外的高鐵站站台上。他穿著演出的燈籠袖白襯衣,努力壓製著自己的喘息。
他一隻手放在一個粉色波點的行李箱上,他就是根據舉報電話的這一線索發現目標的,他另一隻手握在一個紮著短馬尾的有著白淨麵容的女孩的手臂上,這個女孩就是向榮。
月亮高掛,久久凝望著這美麗的畫麵
“我知道你是誰!我要回家!”向榮情緒激動的喊。
蘇杭努力望著她,因為剛剛的奔跑他深深的呼一口氣,他惆悵的望著這個穿牛仔背帶裙的女孩。
“向榮同學,你知道你這樣是擅自離校嗎?”
“我不上學了,我要回家!”向榮大聲重複。
“你是大學生了,學校是有紀律的,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蘇杭是兩年前研究生畢業留校做輔導員的,做思想工作還有點生疏。
他清秀的臉龐、五官端正的一塌糊塗,象央視新聞主持人,要是法院需要代言人,他也一定是首選。
他的眼神格外沉靜,餘光都帶著專注,仔細看去又有某種無奈的情緒在裡麵,慣看臉色的向榮掃一眼就知道他也不想出現在這裡。
校園中,他的表情常常是嚴肅的,他不得不常為此報以歉意的微笑。
他的微笑在校園中很有知名度。因為他的笑和他的沉默仿佛不是來自同一個臉龐,那是自帶陽光的笑容,那是少年才有的羞澀的笑容,乾淨純粹透明,自然,這樣微笑會引來女生們一陣低呼,他隻能越來越沉默了。
他總是穿著藍色或白色的襯衣,乾淨的指甲和鬢角,整潔的辦公桌,這些都是女生們談論的話題。
他也一天天習慣,不再把她們的嬉笑放在心上。冷冷的回她們一句,她們灰溜溜的散開。
此刻,眼前這個女孩正勇敢的瞪著他,是那雙在報到時唯一沒有閃亮的眼睛。
她沒在這個美好的年齡看到美好,她還忙著在茫茫人海尋找她的親人。
他鼓起勇氣對她微笑一下。
她驚奇的說“有人要懸賞抓我嗎?你怎麼那麼高興!”
他隻好收起自己的殺手鐧。
看慣了高三班主任臉色的向榮突然覺得這樣的老師很陌生。
向榮無奈的低下頭,蘇杭望著她,這個女孩一字粗眉根根分明,濃密的睫毛透著倔強,甜美的大眼睛閃著怒氣,臉頰竟然還有稚氣未消的嬰兒肥。
“我今天必須回去,我爸爸明天要結婚!”空曠的站台給了向榮勇氣。
蘇杭的白襯衣暗了下來,他看出她不是去道賀的。
“那你回去他就不結婚了嗎?”蘇杭有點不忍心的問。
“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輕聲說。向榮仰望著他,他的話和空曠的站台融為一體。
你不希望他結婚嗎?”他有些尷尬的問。
女孩嫌棄的瞪著他。
蘇杭點點頭表示明白,他鬆開了手,轉身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你很幸福了,還有個要結婚的爸爸,我爸爸在我高中就去世了。”蘇杭沒有情緒的說。
“我們到那邊坐一下好嗎?我真的好累。”蘇杭換了話題。
他們並排坐在站台上。“你痛不代表我不痛!”向榮突然大聲的說。
蘇杭沉默了片刻,“還挺深刻,對不起,你說的對,我不能用我的痛淹沒你的痛,我知道你很痛,你痛到極致,所以,你現在要讓那些無心帶給你痛的人也痛是嗎?”
不知什麼時候,站台上人多了起來,從扶梯上陸續下來。向榮呆呆的望著前方,像是看著一幅站台的簡筆畫,一切隻有輪廓,模糊的柱子,不知道名字的人。
向榮漸漸安靜了下來,不是蘇杭說服了她,是她勸了勸自己,畢竟衝回家去,衝進他們的婚禮她能做些什麼她還沒有想好,再說,他們孩子都有了,婚禮隻是個形式罷了。
蘇杭的電話響起,“對不起,……真的很抱歉,實在趕不回去了……”
蘇杭放下電話,語氣突然明亮起來,“到我的節目時間了,想聽嗎?我練習時錄了音,放給你聽聽吧。”
蘇杭按了鍵將手機舉了起來,手機在向榮耳畔開始輕輕的吟唱,“……是什麼力量讓我們堅強,是什麼離去讓我們悲傷,是什麼付出讓我們坦蕩,是什麼結束讓我們成長……”
穿製服的工作人員吹響了口哨,列車轟鳴而來。
很久很久,她轉頭看著身邊這位辛苦追趕而來的輔導員。
向榮留下倔強眼淚,銀露般清澈晶瑩。
“練習了很久隻唱給我一個人聽是不是很可惜。”女孩突然問,語氣已經沒有蘇杭為了打破尷尬放歌之前那份痛苦。
蘇杭聽出女孩用這樣的方式表示歉意。“你覺得好聽就不可惜。”
蘇杭望著上車的人們,他也歉意的微笑。
“好聽是好聽,可好像你並不喜歡唱歌。”終於,向榮望著遠去的列車淡淡地說。
“這都聽出來了?神童啊!說到這兒,我還要謝謝你呢!我特彆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蘇杭說。
蘇杭企圖用這些小秘密來補償她。
“不喜歡為什麼要唱啊!”向榮更加黯然的說。
“工作需要唄!”蘇杭輕輕歎氣,“每個人在這個世上都有自己的位置和責任。”
向榮斜他一眼,低下頭,他的眉毛和眼睛都是開闊的,很舒服,她願意看他俊朗的臉龐,卻受不了他那世俗的教育。
“你現在的責任就是好好上學,讓自己成長起來,讓所有愛你的人都感到欣慰。”蘇杭鄭重的說。
“好,反正車也開了,我不走了。”
她清晰的說,沒有一點掙紮和留戀。
蘇杭欣慰又帶著一絲敬意的對她點點頭。
退了票,時間已經很晚了。
“我不要回學校,被老師抓回來太丟人了。”
蘇杭考慮了一下,決定帶她回家。向榮望著他的背影,好像認識了很久。
“我們真的不打車嗎?”向榮問。蘇杭拉著行李沉默的走著。
向榮感覺自己繞著這個城市走了三圈,腿和腳都不再屬於自己了。終於,他們進了一個一片黯淡的居民區。
蘇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向她伸出手來。“到家裡給你要好像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