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原本是個貨郎,前些年眾臣在宮門……那日,他聽聞太子有難便丟了扁擔跑涑河去了。”
男子身旁坐著個麵容清秀的婦人,她說話時語氣溫柔,帶著幾分對自家夫君的愛慕和敬仰。
“誰知他臨行前將那扁擔丟給了我母親,母親不知如何是好,便一直幫他保存著,且時常去他家中看看有無宵小光顧。”
“待後期我夫君回來,還曾多次上門謝過我母親。”
鸞箋聞言看向那女子,稱讚其母正直後,又繼續稱讚她夫君心懷大義,乃真男兒典範。
“男人大丈夫該做的,不值一提。”
說完,那男子小心碰了碰自家媳婦,眼中帶著幾分不好意思。
眾人見狀哄笑成一團,錦書穿著喜服從屋中走出,手裡還端著兩道菜。
“笑什麼呢,這般高興?”
“笑你今兒瞧著漂亮。”
說話的是個身形豐腴的婆子,萬宵聞見她身上帶著濃重豆香味,猜測這人應該就是錦書口中賣豆腐的孫婆婆。
市井人家的婚禮沒有高門大戶講究得那般多,尤其二人又無父母高堂,因此先前行禮之時拜得都是兩家牌位。
禮後眾人都坐在院中吃宴,萬宵卻是尋了個借口走到這宅子後堂。
走至一處暗屋前,萬宵腳步微頓,沉默片刻方抬起手將門推開。
屋中擺放著一個神台,神台之上有十數個先人神主牌位。萬宵視線掃過那些牌位,隻見滿眼儘是先曾祖考張公神主、先考李公府君之神位、張母許氏、李母王氏、家兄李府承稷、家姐李惠神主等字樣。
他站在神台之前,怔怔望著那些個他以為早已於腦海中淡忘去,但實則從未褪色半分的名字默然落淚。
神台之上放著未點燃的香、火,萬宵走上前抽出三根香一一點燃。
他跪在神台前對兩府先人行過叩拜之禮,這方緩緩起身。
手中香火散發淡淡青煙,他走到神台之前,卻是未敢將香插入香碗中。
他身有殘缺,實愧對祖宗天地,今日可為二府先人點香已算圓他心願。
小心將手中香火橫放在香碗旁,萬宵這方轉身離去。
他走出屋的時候,正巧見錦書夫妻二人從外院進屋拿那木凳,錦書要自己拿,卻是被她夫君阻止。
萬宵見到二人微微點頭示意,轉身回到正院坐回席位上。
“咦,萬督主怎會走到這處?”
錦書看著萬宵背影,眼露疑惑,那男子看著眼前小屋微微抿唇,隨後走了進去。
“承祖哥,你做什麼?”
錦書跟上前,走入屋中。
二人隻見神台之上橫放著三根香,那香還燃燒著,青煙盤旋而起,便是無風也莫名遊動。
“這……”
“這是萬督主做的?他為何……”
那男子走上前,略略沉默片刻,執起還燃著的香抬手插入眼前香碗中。
“走吧,還需招待客人。”
“那可是萬督主做的?”
李承祖道:“是。”
“為什麼?”
萬宵並非那等行事無狀之人,怎麼會突然做出這般奇怪的事兒?錦書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抬頭去問李承祖。
“許是……”
他略略猶豫,片刻後道:“許是想儘一點孝心。”
這話說得奇奇怪怪,錦書一時聽不明白當中真意。可李承祖平日話語也不算多,大多時都算得上沉默寡言,但待她是極好的,錦書習慣信他的話,雖其意不明但也莫名覺得有些道理,便不再糾結此事。
二人婚禮過後,萬宵等人儘數離開,錦書這才將眾人送來的賀禮一一打開。
宋挽賜了她一副金銀翡翠的頭麵,價值貴重是可傳世之作。蘅芷蘅蕪二人送了她一副百子千孫繡圖,極其喜慶。
鸞箋姐送她一支金鐲,同樣很是貴重。
唯有萬宵送來的那個錦盒,她瞧著頗為眼熟。
錦書微微一愣,捧了過來將其打開。
隻見裡頭放著一張小箋上書賀新婚之喜便再無其他。
匣子中,仍是她曾托宋挽返還給萬宵的那一匣子珍珠。
“原來萬督主的珍珠是賀我新婚之用。”
李承祖道:“應也是護你衣食之用。”
“嗯?”
錦書抬起頭,眼露不解,李承祖笑著開口:“這東西名貴又好出手,若是你來日無銀錢度日,這東西可為你救急。”
看著錦書圓圓的一雙眸子,李承祖上前輕輕摸了摸她的發。
“原來是這樣,我未想到萬督主瞧著冷漠,卻還是個心思細膩之人,他待我當真不錯。”
李承祖微微點頭,眸中帶著幾分唯有他自己才懂的動容。
宅子之中滅了燭火,萬宵站在翠微樓之上眺望錦書所在方向,笑得釋懷。
過了今夜,世上有萬宵,有李承祖,錦書也有了夫婿。
過了今夜,他終可放下心中包袱、同對錦書一家的愧疚,俯仰天地間無有愧悔心。
站在高台之上,萬宵將手中酒灑向地麵,淚流滿麵。
今夜之後,數年之後,他保定府張李二族還可再延血脈,承二府祖誌。
再度執起酒壺,萬宵自斟一杯,仰頭而儘。
今日之後,他總算……
總算可對得起錦書,對得起張伯一家,也對得起自家父母。
飲儘壺中酒,萬宵笑著將酒壺放在一旁,大步回了宮中。
吉榮已在宮門處等他多時,正準備回自己直房的時候,便見萬宵一身輕鬆自外頭走了過來。
“我以為你今日不會回來。”
“你以為我不會回來,還在這處守個什麼?”
“……”
吉榮聞言微微聳肩,也不知自己擔心個什麼勁兒,如今瞧著他,竟是比自己還快活。
“知曉你擔憂我,待日後我尋了好酒送與你。”
二人晃晃悠悠往內宮走去,剛步入乾清門就見太醫院幾個太醫,被沈千聿身邊的太監拖著往長樂宮方向跑。
萬宵皺眉,吉榮卻是抬手抓住一人,忙聲問道:“發生何事,怎跑得這樣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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