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連將幾輛馬車圍住,劉金和吳東明二人緊張的注視著頭一輛馬車,生怕掀開的簾子後麵會出現什麼暗器,對將軍不利。所有騎兵拔出手銃,撥動了銃機上的火石龍頭,隨時準備開火。
隨著簾子掀開,傍晚帶著橘紅色的陽光射入馬車當中,騎兵連的戰士們這才看清,馬車裡坐著兩個女人,還有兩個不過三四歲的孩子。掀開簾子的是一個穿著奇怪服飾的女人,隻見她緩緩走出馬車腳上還踩著木屐。她環顧了一下四周,護衛們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周圍,有的人身上的血洞還冒著白煙,看來是被火銃打死的,有的人身上插滿了小短箭,被射的跟刺蝟一樣,睜大了眼睛,好像死不瞑目。
剩下的也都是形態各異,總之在騎兵連的火銃弩箭雷霆打擊之下,這些護衛根本就不是對手,但是這些人也算忠心耿耿,一直戰鬥到最後一個人。
穿著怪異服飾的女子打量了一下包圍他們的官軍,發現人人都是身披重甲,隻有頭盔下方露出的眼睛充滿了殺氣。不僅是人,連馬都是包裹在馬鎧之中,一看這支百餘人的重裝騎兵就不同凡響,印象中好像沒有哪一部官軍有如此的裝備。
從馬車上下來的女人不是彆人,正是鄭芝龍的妻子田川氏,田川氏很早就和鄭芝龍成婚,雖然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日本的平戶藩,但是畢竟是海盜王的妻子,見多識廣,認人的本領還是有的,否則剛才也不會在鄭鴻逵的報信兵一到,就立刻當機立斷帶著家人往海邊撤,要說冷靜的頭腦,果斷的分析,這個女人一點也不比鄭芝龍差。
曆史上田川氏在清兵攻破福建之後在亂軍之中被殺,所以鄭成功和清廷有著殺母之仇,他反清複明一是為了國家大義,其實也含有私人的感情在裡麵,至於鄭芝龍的做派,漁夫倒是覺得這家夥不地道,老婆都被彆人殺了,最後還去投降對方,結果自己還落得個斬首的下場,這是何苦呢,可能是鄭芝龍在田川氏人老珠黃之後不愛她了吧,也可能是那個年代女性的地位不高的緣故,李自成兵敗商洛山的時候,劉宗敏等十八將不是殺妻明誌嗎,你明誌就明誌,你殺妻乾嘛,隻能說在那個混亂的世道下,人瘋狂了什麼事都能乾出來。)
此時劉毅也反應過來了,他有後世的見識,所以一眼就認出眼前的女人身上穿的是和服,腳上踩的是日式木屐。此女一定是日本人,難道是她?劉毅是知道鄭芝龍有個日本老婆的,後世在陸軍學院裡麵輔導員組織學員觀看電影英雄鄭成功的時候,他是看過日本演員出演鄭芝龍的妻子的,後來回去他還查了資料才發現我們的民族英雄鄭成功竟然是中日混血兒。
可是他現在不能斷定,因為畢竟鄭芝龍以前的大本營就在平戶藩,鄭軍裡麵出現日本人也不奇怪,白天俘虜的鐵炮手裡麵就有日本人。所以一時間劉毅也拿捏不準。
田川氏細細打量了麵前的明軍,發現為首一人身穿魚鱗葉明甲,頭戴明軍製式六瓣盔,殘陽如血,傍晚的陽光照射到這員戰將身上,仿佛給他身上的盔甲塗上了一層金色,手中大槍槍頭猶自滴著鮮血,胯下白馬異常神駿,不住的打著響鼻。隻見這員大將麵色陰沉的盯著自己,讓自己心中有些發毛,不知道他們要乾什麼。
但畢竟田川氏有些功底,當下穩定住心神,學著明朝人的樣子拜下施禮道“這位將軍,還請住手,不要再殺人了。”她心裡也明白自己想跑肯定是跑不了了。身邊跟著這麼多護衛,傻子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劉毅看這個女子這麼鎮定,心下就有了幾分數,還是決定試探一下,劉毅開口道“田川夫人,您的漢語說的可真不錯。”
女子渾身一震,這將軍好生厲害,竟然能一眼識破自己的身份,她起身直直的盯著劉毅,半晌道“將軍好生厲害,竟然這麼快就猜到了妾身的身份。”
劉毅哈哈一笑道“田川夫人,我才疏學淺,隻是聽人說鄭芝龍的妻子是個日本人,剛才看到您身穿和服,我就在想,有這麼多士兵護衛的穿和服的女人恐怕除了鄭芝龍的妻子我想不出來還有誰能有這麼好的待遇。”
“我就不和您廢話了,請您將馬車裡的人全部都請出來吧,您應該明白,今天被我們遇到了,恐怕台灣您是回不去了。”劉毅大槍一指道。
田川氏歎了口氣,隻能服從命令,因為她知道,如果現在做出半點對抗的舉動,對麵數百杆手銃頃刻間就會將幾輛馬車打成篩子。自己死了不要緊,可是馬車裡還坐著年幼的寶貝兒子福鬆,還有軍師的妻子王氏,兒子馮錫範,還有很多將領的家眷,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先按照這個明將的意思辦吧。
她立刻回頭對馬車喊道“大家都出來吧,這個將軍答應我不會傷害我們。”
劉毅冷哼一聲心想“這女人倒是有幾分心機,這麼一說她以為就將自己的路封死了,自己就不會傷害他們了?要知道自己的心思和古人可不一樣,自己不是個按套路出牌的人。”
馬車上陸陸續續走下一些老弱婦孺,特彆是和田川氏一輛的馬車上走下來一個漢家女人,一左一右還牽著兩個三四歲的孩子,兩個孩子緊緊的抓著漢家女人的手,一個孩子跑到田川氏的身邊抱著她的裙角,躲在她身後,一雙大眼睛看著滿地的屍體,還有渾身是血的上百凶神惡煞的騎兵,他害怕的喊道“娘,我怕!”
田川氏蹲下來把他抱到懷中,捂住他的眼睛,輕聲道“福鬆乖,不怕啊,娘在這裡呢。”這一幕也觸動了劉毅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他緩緩說道“那就請夫人和各位跟我們走一趟吧,夫人和各位放心,我是南直隸新軍把總劉毅,我以人格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請吧!”
騎兵們分成幾隊,檢查了一下馬車裡麵是不是還藏有其他的人,然後命令這些人重新登上馬車,準備由騎兵連護衛著與後麵的大軍彙合。誰知這些人剛要登上馬車,猛然數十步外的街角傳出一聲炸雷般的吼聲“狗官兵,不想死就放了他們!”
騎兵連的士兵們一愣,紛紛向後張望去,劉毅立刻命令吳東明帶一個小旗的士兵看著馬車,剩下的士兵在劉金的命令下迅速整隊。
此時劉毅他們的位置是廈門府衙直通城南碼頭的大道,也是廈門城中的一條主乾道,街麵寬闊可以容納十馬並行,在後方幾十步的岔路裡突然出現了一大批鄭軍騎兵,看起來也有一百多人,然後劉毅還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看來後麵還跟著許多的步軍。
官兵攻進城池之後,主要是控製了東城和北城,然後各路官兵沿著道路向廈門城府衙挺進,目前在西城和南城還處於真空狀態,隻有零零散散的遊騎進入了西城和南城。所以當鄭芝龍衝破了城中心的阻攔之後直奔碼頭方向,路上並未遇到什麼有效的阻擊,僅有的零散遊騎很快就被殺散。剩下的一百多騎兵緊緊的跟在鄭芝龍身邊,這些人也是鄭芝龍搜羅的武藝高強人士,他們都是鄭芝龍的親衛。
營將李英斷後殺散了官軍零散的騎兵之後,倒是領著守西城的一千步軍緊緊追上跟在鄭芝龍後麵,剛才劉毅他們聽到的雜亂腳步聲就是這些步軍發出的,因為西城不是緊要的位置,所以鄭芝龍放在西城的兵馬還夾雜了一些新兵,戰鬥力不是很強,而且也沒什麼軍陣章法,可是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隻要是兵,能打仗就好,多一支人馬就多一份力量。現在的鄭芝龍迫切需要收攏兵馬。
步軍很快就從騎兵的後麵閃身出來,在街麵上列陣,他們二十人一排,手握各式各樣的兵器,在寬闊的大街上列成了五十排的陣型,後麵跟著督戰的鄭芝龍和親衛們。
這種關頭劉毅也沒心思打聽對麵來的是什麼人了,反正不是自己人,千餘步兵,一百多馬隊,考驗騎兵連的時候到了,對方人馬十倍於己,而且巷戰不同於野戰,騎兵鋪開衝擊的威力無法體現,那就試試自己平時訓練的巷戰陣法吧,讓對麵領教一下新軍的威力。
後麵的田川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不禁喜上眉梢,是自家男人來救自己和兒子了,她為了保密,閉口不言,隻是緊張的注視著即將爆發一場大戰的那個方向,可是躲在自己身後的福鬆卻沒有那麼多心機,畢竟才是個幾歲的小娃娃,哪懂得什麼保密之道。他用稚嫩的童聲喊道“爹!爹!福鬆和娘在這裡,快來救我們啊,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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