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樸南奎和洪碩煥正在說著話,幾個負責看押他們的明朝降軍掀開帳篷喝罵道“嘀嘀咕咕說什麼呢,都給我老實點,否則棍棒伺候。”樸南奎和洪碩煥是聽得懂漢話的,在他們的印象中,朝鮮國都漢陽的大報壇還曆曆在目,這才多少年功夫,怎麼天兵也這麼沒骨氣了,竟然投降野蠻人,這跟當年打的倭寇聞風喪膽的天兵還是一回事嗎?他們心中憤怒,但麵上卻沒有表達出來,聽見降軍喝罵他們,隻是將頭扭到一邊去,不理睬他們。
幾個降兵罵罵咧咧的走出帳篷去了,洪碩煥對樸南奎說道“樸大人,總在這裡太受罪了,我朝鮮自詡為小中華,怎麼能受野蠻人的欺辱,不如咱們找個機會逃出去吧,京師有咱們朝鮮國的常駐使節,就在鴻臚寺,不如咱們逃到那裡去吧。”
“洪判官,哪有這麼容易,這大營把守的這麼嚴密,想要逃出去恐怕是非常困難的。再說就算逃出了大營,這一路上還有建虜的巡邏哨,咱們手上連把刀都沒有,赤手空拳的怎麼才能跑得掉,碰到了敵人還不是引頸受戮的份。”樸南奎充滿擔憂的對洪碩煥說道。
“樸大人,那也好過在這裡等死,我洪碩煥雖然不是什麼大官,但是也懂得忠君報國的道理,咱們被俘沒有自殺已經是一種恥辱,大明當年救援朝鮮如此恩德尚未報答,我洪碩煥不願意待在這建虜營中看著他們攻打上國,我就算是死,也要去闖一闖。”洪碩煥盯著樸南奎斬釘截鐵的道。倒是將樸南奎鬨了個大紅臉。
說起來洪碩煥是文官,而樸南奎是武將,朝鮮國內經過儒家氣氛的熏陶,整個政治環境和中華並沒有二致,所以他們才以小中華自居,作為文官的洪碩煥大義淩然,而作為武將的樸南奎竟然畏首畏尾,這把樸南奎羞憤的無地自容。樸南奎長歎一聲,“洪判官高義,是在下錯了,你說的對,我們不能待在這敵營之中,就算死也要試一試。”
金兵對於朝鮮的俘虜其實看管的並不是很嚴格,至少他們在被關押之前是沒有被蒙住雙眼的,所以兩人憑著腦中的記憶,竟然能將南海子地區金兵和蒙古兵的整個布防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畫了個大概,從這副簡單的沙圖上看的話,他們的位置還算是不錯,為什麼這麼說呢,金兵雖然是八座大營將蒙古各部和降兵大營圍了起來,可是降兵大營並不是位於蒙古各部的包夾之中,而是縮在蒙古部落的西南角,也就意味著,如果兩人能趁著夜色逃出去,那麼隻要能經過西南角的一座金兵大營不被發現就可以了,從西南角的金兵大營突出去應該不是特彆困難,畢竟八座大營的間隔還是比較大的,他們趁著夜晚悄悄行動,隻要不正麵遇到巡哨,兩個人目標小,應該不容易被發現。隻是他們怎麼能從降兵大營出去,這倒是個問題。
皇太極為了體現大金國仁德四方,對於被俘的朝鮮兵將管理的比較鬆,特彆是有官職的朝鮮人還能得到小帳篷的待遇,比如說像這個小帳篷裡麵就隻有樸南奎和洪碩煥兩個人,表麵上看好像這兩人受到了優待,住的還是個雙人間,但其實大大增加了兩個人逃跑的難度,試想一下,一個班級裡有幾十個人,有一兩個學生逃課,老師不注意的話很難發現,可是假如一個班隻有兩個人,有一個人逃課那就肯定會被發現,這就是他們二人尷尬的地方。
二人正在帳篷裡苦思冥想著計策,眼見著天漸漸黑了下來,洪碩煥急的是抓耳撓腮,這種念頭一起,人就會抑製不住,就想著怎麼能脫離虎口。正在二人一籌莫展之際,帳篷的簾子突然被拉開,正是初冬,寒風不住的往帳篷裡麵灌,二人不禁將身上的衣服裹緊了一些,隻見一個彎腰駝背的老頭走了進來,手上還端著個木盤,原來是營地裡的包衣奴隸給犯人送餐來了,平時送餐的都是一個年輕一點的奴隸,今天卻是一個老頭,看看那飯,嚴格意義上來說不能稱做飯,就是兩個黑不溜秋的乾餅和兩碗清水。
兩人有些奇怪的問道“你是誰,平時送飯的不是你啊。”那老頭看看二人身上穿的竟然是朝鮮白衣黑帽的服飾,有些激動的道“二位大人,小老兒也是朝鮮人。”
樸南奎和洪碩煥對望一眼,平時他們都是被隔離看管,送飯的也是彆族的奴隸,今天竟然在敵營之中遇到了本國的人怎能讓他們不激動,洪碩煥立刻起身道“老伯竟然是朝鮮人,他鄉遇故知,不對,應該是敵營遇同鄉,真是叫人感慨萬千。”樸南奎卻沒那麼多感慨,作為武將他問的話更加直接,“老伯,你可知道軍營的一些情況,比如巡邏布防什麼的,一路過來,他們的密度怎麼樣?”洪碩煥立刻瞪了他一眼,樸南奎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眼前這個老伯雖然是朝鮮人,可是還不知道是敵是友,貿然說錯話對他們是很危險的。
老伯卻恭敬的鞠躬回答道“兩班大監,彆的情況小老兒不知道,不過今晚聽彆的人說金國大汗因為這幾天連續征戰,士兵們辛苦,所以今天特地給每個大營發放了馬奶酒,讓士兵們痛飲一番,就在小老兒送飯進來的檔口,外麵應該已經是喝起來了。”
老伯的這番話對於二人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消息,外麵竟然開始喝酒了,那等到這些守兵酩酊大醉的時候不就是二人逃跑的好時機嗎?樸南奎有些心動起來,還要再問,隻見一個明朝降軍走進來,手中短棍劈頭蓋臉的就往老伯身上打去,將老伯打的滿地翻滾,“他媽的,叫你送個飯,你他媽在這裡囉囉嗦嗦說什麼呢,是不是要通氣,打不死你!”
洪碩煥大怒,衝上前去一把抓住降兵手中的短棍,“怎麼能對老人家如此無禮。”樸南奎也是怒目而視,降兵一腳將洪碩煥踢倒,罵了幾句拖著老頭就出去了,洪碩煥在裡麵咆哮道“狗崽子,你們這幫畜生。”洪碩煥一把將盛水的碗拿在手中,奮力擲在地上,嘩啦一聲,陶碗摔得稀爛,樸南奎站起來安撫住洪碩煥,“洪判官,不要跟這些狗崽子置氣,大局為重。”樸南奎一番勸說,洪碩煥才坐了下來,平複了心情。
剛才老伯的話對他們來說太重要,果然過了一會兒他們就聽到帳外有動靜,好像是兩個喝醉的士兵在對話,洪碩煥的漢語說得比樸南奎要好,他悄悄走到帳篷門口,掀開簾子一角往外望去,隻見離他們大概隻有不到十步的地方,有三個明降軍正圍坐在火堆旁邊,拿著手中的酒袋,互相傳遞著喝著酒聊天,看他們東倒西歪的樣子,應該已經喝了不少了。洪碩煥警惕的向周圍看了看,不遠處還有幾個火堆,邊上有一些士兵,但是好像都喝多了,橫七豎八的睡在地上,也不進帳篷,這麼冷的天睡在外麵,一夜過來恐怕能凍死。不過凍死了才好了,這些為虎作倀的狗東西,全部死完了才好。洪碩煥恨恨的想著。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一隊十人的巡邏隊才從洪碩煥的帳篷前走過,洪碩煥急忙將簾子放下來,等腳步聲漸漸遠離了再重新打開,樸南奎也聽出來了,這樣看來,今夜因為皇太極犒賞士兵的緣故,大營內的巡邏密度大大降低了,本來一盞茶功夫最少有三輪,現在隻有一輪。
洪碩煥有些興奮的回頭看了樸南奎一眼,樸南奎也是朝他用力的點點頭,他走過去攤開手心對洪碩煥說道“洪判官,你看,咱們可以用這個。”洪碩煥仔細一看,不禁大喜,原來剛才洪碩煥把碗摔碎,樸南奎撿起一塊較大的碎片,在地上找了個石頭磨了磨,讓尖的那頭更加鋒利,然後對洪碩煥說道“咱們用這個在帳篷後麵劃開一個口子,然後偷偷跑出去。”洪碩煥激動的握住樸南奎的手,“樸大人,太好了,咱們有希望了。”
兩人正準備動手,卻聽到外麵傳來了聊天聲,洪碩煥示意樸南奎等一下動手,自己躡手躡腳走到簾子邊傾聽起來,隻見火堆邊一個降兵說道“告訴你們個絕密消息,是老子從八旗大營那邊聽來的,你們可不能外傳啊。”
另兩個降兵笑道“你他娘的吹什麼牛,就你一個大頭兵還能知道絕密消息,扯淡吧。”“嘿!怎麼說話呢,愛聽不聽,不聽老子還不樂意說了呢。”那個士兵說道。
兩個人立刻打趣道“彆彆,老張你有話就說,彆賣關子了,兄弟們就當聽個樂。”那個人白了他們一眼才清清嗓子壓低聲音說道“今天我不是去正黃旗大營搬酒嗎。你們也知道我家世代在遼東,都能聽懂女真話,我今天聽到一個重大消息。”
這話將邊上兩人撩撥起來,“快說快說,什麼消息?”“我見兩個正黃旗的大將軍在帳篷外小聲說話,我就特意湊上去聽了聽,他們以為我聽不懂女真話也沒避諱,我聽他兩說對麵的袁督師和大汗有約定,這次是故意放他們進來圍困京師,好像這兩天的大戰是苦肉計,還說什麼大事就要成了。你們說這算不算是絕密消息。”
旁邊兩個士兵對望一眼,其中一個說道“怪不得我說這次入關這麼容易,沒下什麼功夫就打到了京師,原來是有這麼個事情在裡麵,你還記得麼,當時大汗率領兩黃旗在錦州城下拖住袁崇煥的時候還射了一封書信上城,我不是在陣前當炮手嗎,看的那是真切,袁督師還回了一封書信呢。”這麼一說另一人也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幾人又是熱火朝天的聊起來。
這一說不要緊,帳篷中的洪碩煥和樸南奎宛如五雷轟頂,城外明軍的最高統帥竟然跟皇太極是一夥的,他們幾乎不假思索的就認同了這幾個士兵的說法,第一這幾個人是普通士兵,互相閒聊說出來的話可能有誇大的成分,但是這幾個士兵懂個屁,肯定是從女真人那邊聽來的消息,所以基本情報不會有錯。第二這次他們也是跟著皇太極一路來到京師城下的,彆說這些降兵,就是他們自己也感覺到這次實在太容易了,以往金兵往往在寧錦防線碰的頭破血流,但是這一次,遼東防線就跟不存在一樣,瞬間就被突破了,如果說袁崇煥和皇太極有秘密協定的話,那麼一切都說的通了。
兩人聽到這個消息更是心急如焚,就想趕緊回去,把情報送出去。又過了一會兒,洪碩煥伸頭看看,發現火堆邊的士兵沒有一個坐著的了,全部都睡倒在地,又一隊巡邏兵過去,下一輪將會在一盞茶之後,洪碩煥立刻對樸南奎說道“動手!”
兩人齊心協力立刻在帳篷上劃出一道口子,然後鑽了出去,趁著夜色,他們貓腰遊走於各個帳篷之間,今晚降兵營的防禦確實鬆懈,跑了一路也沒遇到哨兵,他們跑到柵欄邊,柵欄有一人多高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樸南奎說道“我有辦法,洪判官,你先踩著我的肩膀上去。”洪碩煥知道這個時候多說無益,立刻踩在他的肩膀上翻了過去,樸南奎身為武將,後退幾步,然後衝刺一個蹬跳,雙手牢牢抓住柵欄頂端,一閃身翻了過去,兩個人出了降兵大營,一路向西南角疾奔,隻要能突破這一個營地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從插在門口的龍旗判斷這應該是正白旗的人馬,兩人穿著白衣,在雪地中還真是不明顯,為了不暴露,他們將帽子也扔掉了,就在兩人在雪地中貓著腰躲躲閃閃堪堪就要跑出營地範圍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怒喝“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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