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乘坐馬車來到了朝鮮使館門口,馬車夫立刻跳下來,將車簾挑開,然後放上小木凳,將洪碩煥攙扶了下來,其實洪碩煥幾天沒有吃什麼食物,在祖大壽軍營也是聽醫生的建議喝了一些粥。樸南奎也是一樣,所以洪碩煥還是比較虛弱的,才需要人攙扶,隨後又上去兩個雜役將樸南奎抬了下來,兩人落地之後才發現周圍已經站了好幾個官員,都是穿著朝鮮服飾,洪碩煥和樸南奎不由的渾身顫抖,激動的說話都不利索了,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朝鮮帶頭的使節打破了沉默,他抱拳施禮道“鄙人是朝鮮參議政吳虎鎮,請問二位是。”
樸南奎身體不便,洪碩煥卻是立馬跪下了,“小臣是義州府判官洪碩煥,受傷的這位是都護府使樸南奎,參見大監。”朝鮮的官製和中原是差不多的,朝鮮也分左右相,還有左右領議政,議政,參議政,下麵還有等等官製,參議政的職位大致就相當於二品大員,跟中原的侍郎差不多。在朝鮮也是高官了,而樸南奎他們不過是一府的長官,說白了就和劉毅職位差不多大,這在二品大員眼裡還是不夠看的,所以他們立刻下拜施禮。
吳虎鎮同樣激動,二人能從金兵那裡逃出來,特彆是樸南奎還傷得挺重,這本來就是一個奇跡了,想必二人也是經曆了非人的磨難。吳虎鎮倒是有些動真感情了,他搶前兩步一把扶起了洪碩煥,“洪判官,樸將軍你們受苦了,虎口逃生實屬不易,今建虜肆虐,大明都如此,何況我朝鮮,也不知道朝鮮現在怎麼樣了,大王怎麼樣了,還有我們被建虜抓走的百姓,十不存一,都被這幫畜生虐待而死啊。”說到這裡,吳虎鎮掩飾不住心中的悲憤,以袖遮麵,痛哭起來,身邊的附屬官員們也是潸然淚下,洪碩煥和樸南奎更是感同身受,一群朝鮮官員就在鴻臚寺門前抱團痛哭起來,既是因為他們的國家,又是哀悼他們的百姓。
好一會兒,吳虎鎮才控製住情緒道“實在是失禮了,請進請進,本官已經準備了薄酒,給二位接風洗塵,先沐浴一番,洗去塵土吧。”兩人被幾個雜役領到了浴室,洪碩煥自己擦洗,樸南奎因為身上有傷,隻能是雜役幫忙清洗。洗完了澡兩人換上吳虎鎮給他們準備的新衣服,將胡須修剪整齊,衣帽穿戴好,雜役還給樸南奎準備了一個新的拐杖,有了這個拐杖,樸南奎終於是能站起來了,當然兩人還是很虛弱,但是經過一番打理,精神麵貌好多了。
兩人被引導到朝鮮使館的正廳,吳虎鎮已經在那裡擺上了一桌朝鮮傳統的宴席,有肚子裡塞著糯米的參雞湯,有朝鮮傳統泡菜和豬肉加上黃豆大醬一起燉成的泡菜湯,加上格式各樣的蘿卜泡菜,海帶泡菜,還有燉帶魚,能給人帶來好運的喜麵,雞蛋餅,吳虎鎮特地從朝鮮國都漢陽帶來的漢陽辣椒,還有醃製的蝦醬。吳虎鎮特地準備了兩壇朝鮮米酒,給兩位倒滿,一桌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有幾個鴻臚寺的朝鮮官員,一共十人圍坐在一起。
洪碩煥激動萬分,望著這些熟悉的家鄉菜,他險些忍不住又要流下眼淚,還是吳虎鎮適時打斷了這種哀傷的氣氛,他端起酒杯道“諸君,洪大人和樸大人死裡逃生,可喜可賀,讓我們滿飲此杯,給兩位接風洗塵。”說完一口乾掉了杯中酒,眾人也是一齊道喜。樸南奎和洪碩煥不住的鞠躬致謝,他們餓的久了,樸南奎又是武將,不客氣的抓起半隻雞就啃了起來,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吳虎鎮捋須道“樸將軍慢點吃慢點吃,不夠還有。”
眾人飲宴到晚上才儘興,事後各位官員紛紛告辭,隻留下了參議政正使吳虎鎮和監軍副使鄭英男。四人相對而坐,飽餐了一頓,洪碩煥和樸南奎的精力體力都恢複了一大半,吳虎鎮吩咐仆人上了一些水果點心還有綠茶,他和鄭英男想仔細問問他們在金兵營中的情況。四人交談了一會兒,在金營之中各種受苦折磨看著同胞死難的場景自是略去不表,兩人跟正副使大人說了一番,讓吳虎鎮和鄭英男不禁搖頭歎息。
就在幾人看看天色不早,吳虎鎮想讓洪碩煥和樸南奎早些回去歇息的時候,洪樸二人對望一眼,洪碩煥還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將此事彙報,朝鮮一直奉行的事大主義,明朝一直是他們的宗主國,如果失去了明朝的保護,那麼建虜倭寇就會隨意的淩辱他們,所以即便是為了本國的利益,他們也一定要說出來,希望吳虎鎮能上報大明朝廷,隻要大明完好無損,那麼朝鮮就能很好的生存下去,想到這裡,洪碩煥起身施禮,“大監,小臣有要事稟報。。。”
“你說什麼?此話當真,這麼重大的消息,如果出了問題那將是一場大地震,洪判官,樸將軍,你們二人真的敢保證嗎?”吳虎鎮聽了洪碩煥的發言驚的差點將麵前的茶杯打翻,人一下子站了起來,不斷的追問兩人情報的真實性。
洪碩煥和樸南奎二人當即當著吳虎鎮和鄭英男的麵寫下了證詞,就是將那晚的情況原原本本的寫了下來,然後分彆蓋上了手印,末了吳虎鎮總結道“我相信你們二人所陳述的事情都是真實的,隻是這話不是我們編造,而是從金兵大營中聽來的消息,是真實的消息呢,還是幾個喝了酒的醉漢亂說話這個我們不能確定,但是如果大明有危險,我們朝鮮也將不保,本監會立刻把這份供詞交給禮部的何大人,請他上達天聽,至於是非曲直,本監相信大明朝廷內部自有判斷。”聽見吳虎鎮這麼說,旁邊的幾人都是點頭稱是。
事不宜遲,連夜吳虎鎮就帶著供詞親自登門拜訪了禮部的何如寵尚書,這些天建虜兵圍京師,要說哪個部門最清閒恐怕就是禮部了,畢竟主管外交,現在沒什麼外交,難道要去和談嗎?大明一向是天子守國門,君主死社稷。就連土木堡之變,寧可換一個皇上都沒說過要和談,現在還能指望少年崇禎和談?正是一腔熱血的時候,誰敢背負這個千古罵名?誰敢提和談的事情恐怕迎接他的就是鬼頭大刀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將正在打盹的何府看門人嚇了一大跳,畢竟這些天建虜就在城外,何如寵的家丁也是不例外,每日也要去城上巡邏,城裡的外戚勳貴文武百官家家都是如臨大敵,很多內室的婦女擔心如果建虜真的攻進城了怎麼辦,雖然何如寵每天回府都要跟他們再三強調,京師防守嚴密,何況城下還有數萬大軍,他們打不進來,可是依然不能緩解闔府上下的擔心情緒,就連門房也是擔驚受怕,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著了,卻又被敲門聲驚醒,其實夜晚敲門即使是放到二十一世紀也是一件比較驚悚的事情,我想沒有哪個人喜歡夜晚被敲門,門房一個翻身爬起來,暗罵一聲晦氣,輕手輕腳的走到大門前,打開了門上的小望孔,其作用有些類似於現在的貓眼,伸頭張望起來。隻見門口站著幾名非大明服飾打扮的人,門房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這麼晚還有外國使團來訪?
“你們是什麼人?”有道是宰相門房五品官,作為何如寵的門房,此人平時也是有些底氣的,特彆又是看到外國人,氣勢立刻就起來了。中國古代一直是世界的中心,都是視自己為天朝上國,四方皆是蠻夷,一直到乾隆年間,英國國王喬治三世的使臣出訪大清,希望清朝能增設一些通商口岸,以便兩國進行貿易,並且給乾隆帶了不少禮物,結果乾隆更大氣,直接將使臣引到了庫房,打開庫房給使臣一看,來自英國的使節立刻覺得自己像個小醜,隻見乾隆的司庫裡麵又是西洋鐘表,又是世界地圖,還有地球儀,眼鏡,圓規等等應有儘有,英國人帶來的那些玩意在中國都被視為奇技淫巧,不受重視。乾隆很快寫了一封詔書給使臣帶回去,弄得喬治三世哭笑不得。乾隆在詔書裡麵說大清是天朝上國,爾等蠻夷每年要來朝貢,我們會給你們豐厚的回禮,然後賜封喬治三世為英國國主,喬治三世一看正常貿易這條路行不通啊,這清朝的皇帝是不是瘋了,自己本來就是國王還要他賜封?所以他苦思冥想了半天終於在五十年後用艦炮轟開了中國的大門,然後傾銷鴉片,再後來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這個門房看到竟然是外國使臣,當即沒了好臉色。吳虎鎮也不與他計較,他來確實是有要事相報,“這位先生,麻煩通稟何尚書,就說我們朝鮮使臣有緊急軍情要通報和大人。”吳虎鎮用儘量恭敬的語氣說道。門房愣了一下沒好氣的說道“這位使臣,恐怕你是走錯了門,軍情應該去兵部尚書孫閣老那裡啊,怎麼跑到禮部尚書這裡來。”
“這位先生,我們是外國使團,不能越級上報,有什麼事情必須要通過何大人,還請通稟。”吳虎鎮有些急道。這房門平常跋扈慣了,小小的朝鮮使團他並不放在眼裡,眼看情形有些僵持,還是鄭英男急中生智,他忘了最好使的一套,他連忙從懷裡掏出一錠小銀子從望孔中塞進去,門房掂量一下有個二兩,這才說道“等著。”然後轉身通稟去了。
何如寵並沒有睡覺,雖然天色比較晚,可是彆說是他,恐怕文武百官沒幾個能睡著覺的,這麼大的危機就擺在眼前,哪個沒心沒肺的能睡的著。他正在房間裡看書打發時間,門房過來通稟說是有朝鮮使臣求見,有緊急軍情通稟。何如寵一個激靈,這麼晚了竟然還有緊急軍情,他不敢怠慢,立刻披起衣裳來到正堂,並請朝鮮使臣進來。
吳虎鎮和何如寵是老熟人了,明朝的幾個附屬國當中也就是朝鮮,琉球最聽話,朝鮮使臣是經常和何如寵打交道的,兩人寒暄一番立刻進入正題,吳虎鎮不敢怠慢,光是說話說不清楚,他立刻將隨身攜帶的證詞遞給了何如寵,何如寵帶上西洋單鏡片隻看了兩行,驚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他一把抓住吳虎鎮的手問道“吳大人,你要知道這件事情可能會動搖大明國本,如果事情有假,恐怕大家都要掉腦袋。”
吳虎鎮斬釘截鐵道“我相信我的兩個下屬不會說假話,他們隻是將所聽見的所看見的如實相告,至於情報的準確性還需要大明朝廷去分析,不瞞大人,我隻是從朝鮮的角度出發,唇亡齒寒的道理我們懂,我們朝鮮國上下都不希望大明有什麼事情,所以我們是真心通報。”
何如寵睡意全無,他來回踱步,這個消息太驚世駭俗了,明天皇上就要接見城外的一乾軍將,怎麼辦?他看看吳虎鎮,心想朝鮮使臣都能關心大明生死,自己作為大明的禮部尚書更是義不容辭,他對吳虎鎮施禮道“多謝吳大人,事不宜遲,我即刻進宮,上達天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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