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太極下令班師的同時,左安門甕城內已經是人聲鼎沸,兩萬人馬擠在狹小的甕城內,人喊馬鳴,汗味血腥味夾雜在一起,氣味無比的難聞。孫承宗勸崇禎皇帝先行起駕回宮,天氣寒冷,皇上又在城樓上待了大半天,本來這裡就不安全,這裡由自己出麵就可以了。崇禎再次賦予孫承宗先斬後奏臨機專斷之權,並且將安撫將士的事務全權委托孫承宗辦理。然後和大部分的文武百官一起先行回去。不僅僅是崇禎皇帝,很多養尊處優的大臣們也已經凍的受不了了,在城上站了這麼長時間,一口熱飯都沒吃上。城頭上呼啦一下散去了大部分人,隻剩下原來的守城兵丁,忽然顯得有些空蕩起來。
雪下了一陣終究是停了,孫承宗自己已經是疲憊不堪,但是望著甕城內百戰餘生,渾身浴血的兩萬將士,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以最飽滿的神態帶著孫興等人走到甕城中慰問將士們,他已經打定主意,甕城如此狹小根本不可能容納下兩萬士兵,他命令孫興將內城門打開,並且帶一千士卒前往甕城城門出口處,在那裡清出一片能容納萬人的地帶,他會將兩萬人一分為二,分彆駐紮,這些戰士都是好樣的,自己既然受命全權辦理,那麼就不能寒了忠勇將士之心。孫承宗清清嗓子,整理下自己的儀態,大步走向士兵們那裡。
“兵部尚書大人到!”親兵一聲高呼。剛入城的兩萬將士還沒來得及坐下,兩萬雙眼睛齊刷刷的望向了這邊。孫承宗帶著磁性的聲音說道“眾位將士浴血奮戰,揚我大明天威,本兵代聖上,代京師萬民,代文武百官多謝諸位了。”說罷,孫承宗一揖到底。
“不敢!”將士們回應道。孫承宗卻注意到回答的將士基本都是盧象升的民團和劉毅的新軍。尤世威指揮的幾鎮兵馬回應者寥寥無幾,孫承宗已經預想到了這樣的結果,幾鎮數萬大軍在城外硬是血拚隻剩下了這麼點人,如果當時能讓他們早些進城休整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他內心歎了口氣,為什麼國事本就如此艱辛,朝中諸公還不能做到齊心協力。袁崇煥下獄,是禍不是福啊。袁崇煥的口信已經由親衛帶到了孫承宗這裡,要保住新軍。孫承宗也算能給自己的學生一個交代了。他仿佛沒有看到幾鎮兵馬帶著怨氣的表情,大步走上前去。
尤世威,盧象升,劉毅在聽到孫承宗過來的消息之後,幾人立刻策馬來到隊伍的前麵,看見尤世威和盧象升自然是認識孫承宗的,劉毅雖然和孫承宗素未謀麵,但是孫承宗此時已經是七旬老人,隻見前方一員老將軍負手而立,想也知道一定是孫承宗了。
三人齊齊下馬正要拜見,忽然傳來一聲馬的悲鳴聲,劉毅隻覺得手中韁繩一緊,馬鳴傳來,劉毅連忙回頭去看,隻見飛龍駒前蹄跪地,忽的一下翻倒在地上,劉毅大驚失色,也沒顧得上和孫承宗見禮,飛身撲到飛龍駒身前,半跪在地上道“老夥計,你怎麼了?”他用手撫摸著飛龍駒的身體,本以為飛龍駒身上的血跡是敵人的,可是劉毅細看之下才發現,飛龍駒雖然穿了前擋甲,可是身體周遭已經多處受傷,那些血跡不僅有敵人的,也有飛龍駒自己的,特彆是馬腹的地方竟然中了一支月牙披箭,劇烈的奔跑和激烈的戰鬥中,箭杆已經折斷,天色已黑,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飛龍駒受了這麼重的傷,披箭深深的插入馬腹之中,飛龍駒硬是忍著傷痛,將仗打完,本來在劇烈的運動下,血流的速度就會加快,飛龍駒什麼時候受的傷劉毅自己也不知道,這麼長時間的作戰,飛龍駒的失血量恐怕。。。
劉毅輕輕的拍打著飛龍駒的頭顱,“老夥計,是我對不起你。”本來哀鳴的飛龍駒聽見劉毅這麼說立刻止住了哀鳴,它掙紮著想站起來,但終究是沒有站起來,隻是呼呼的喘著粗氣,劉毅大聲喊道“軍醫,他娘的軍醫呢?”醫護連立刻跑過來幾個士兵,醫護連有的醫護兵不僅僅懂治療士兵,也懂治療畜生,說白了就是獸醫,其實人畜的醫理很多都是相通的,幾個醫護兵圍攏過來,為首的小旗仔細觀察了一番,他站起來張張嘴,卻又沒有發出聲音。
劉毅忍住悲痛,低聲問道“你說吧,我能接受。”“回稟將軍,戰馬受傷嚴重,失血過多,恐怕,恐怕。。。”“恐怕什麼?”劉毅抓著他的雙手問道。
“恐怕是熬不過今晚了。”那小旗小聲的回答道。劉毅如遭雷劈,呆立了半晌,然後痛苦的揮揮手,示意小旗下去休息。孫承宗站在一旁和尤世威還有盧象升也隻是看著劉毅不住的歎氣,他們都是帶兵之人,當然知道一匹好馬對於一名武將的重要性。
飛龍駒三歲就被劉毅買下,至今已經度過了十二個春秋,本來劉毅是準備打完這一仗就讓飛龍駒養老退役,頤養天年,可是沒想到飛龍駒竟然在京師大戰中傷重不治,現在的醫學條件又沒有什麼輸血的技術,眼看飛龍駒失血過多,劉毅隻能站在一旁束手無策,一種看著好朋友死在自己麵前的無力感油然而生。劉毅心中無比壓抑。飛龍駒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緒,它將高昂的頭顱緊緊的貼在劉毅胸前,劉毅抱住飛龍駒無聲的啜泣起來。
孫承宗不知該如何安慰劉毅,過了一會兒飛龍駒不斷地大口喘著粗氣,箭傷的痛苦讓飛龍駒還是忍不住悲鳴起來。飛龍駒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劉毅,這一刻它和劉毅心意相通,劉毅退到一旁,突然跪在地上朝飛龍駒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然後他猛然起身對飛龍駒說道“老夥計,走好!”他嘩的一下抽出腰間手銃,對著飛龍駒砰的一聲,白煙飄過。兩萬將士都被突如其來的火銃聲嚇了一跳。飛龍駒安詳的閉上了眼睛。劉毅卻因為體力透支加上過於悲痛,眼前一黑,向後倒去。“將軍!將軍!”“劉大人!”身邊親衛和盧象升等人衝上來。。。
孫興前來報告,說是在崇文門前清理出一塊空地,可以容納約萬人,孫承宗立刻下令將尤世威和劉毅的兵馬遷移到那裡去休整,然後將盧象升的兵馬就地在甕城休整。同時孫承宗派遣孫興挑選哨探,前往皇太極大營方向偵查,看看建虜和北虜的動向。另外派出塘馬向西,看看還有沒有援軍前來。一切安排妥當,孫承宗才和尤世威,盧象升他們見禮攀談。
尤世威自是不用說,本來就和孫承宗熟識,自然不用多引薦。盧象升雖然和孫承宗不熟,但是孫承宗的老家在高陽,也屬於河北境內,盧象升作為大名府的知府當然也聽過孫閣老的威名,孫承宗在朝時兩人也有過一麵之緣,雖然孫承宗不認識盧象升,可是盧象升卻認識孫承宗,盧象升拱手失禮道“下官,大名知府盧象升參見閣老。”
孫承宗看見盧象升作為一個文官,卻武藝高強,竟然能親自提刀在戰陣之中搏殺,而且領兵頗有章法,孫承宗最是喜歡這類能文能武的人,看見盧象升謙遜,一身白色文士服,長髯白麵,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真是越看越喜歡,恐怕此人比自己的門生袁崇煥還要強上一些。當下也就起了愛才之心,孫承宗拉著盧象升和尤世威二人好言勸慰。尤世威告辭要去崇文門那裡整頓軍馬,孫承宗自然放他前去。臨行前還叮囑他聖上自有決斷,絕不會虧待了他們。尤世威拜謝而去。孫承宗又和盧象升交談了一會,他問道“不知盧知府全軍披麻戴孝是何意啊?”盧象升恭敬道“下官麾下這支人馬呼作白幡隊,建虜入寇殺我軍民,很多人死無全屍,遺骨也無人收斂,民乃國之本,下官和麾下將士自願為死難的百姓披麻戴孝。也是讓將士們銘記咱們和建虜北虜的國仇家恨,激勵將士們奮勇殺敵。”
“好,你能這麼想吾心甚慰,大明正是缺少盧知府這樣的忠義之士,盧知府有大才,去當區區一地知府實在是暴殄天物,本兵事後會向聖上保舉一二,讓盧知府的才能可以得到更多的發揮。”孫承宗拍著盧象升的肩膀道。盧象升受寵若驚,對孫承宗道“閣老謬讚了,下官當不得。”盧象升此時正是而立之年,還很年輕,要說心裡不激動是不可能的,他本身就一肚子的抱負,可惜無人引薦隻能做一個地方官,現在孫承宗答應在聖上麵前推薦他,他心裡怎麼能不激動,隻是表麵上不能表露出來,這點城府盧象升還是有的。
孫承宗心想,不錯,此人不驕不躁,自己和他的身份千差萬彆,說要保舉他,他依然能做到雲淡風輕,果有大才,看來自己沒有看錯人。又和盧象升談了一會話,孫承宗啟程前往崇文門,他要跟表現最搶眼的人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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