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有句話末將不知當講不當講。”甲午對劉毅說道。劉毅有些詫異的看著甲午,平時甲午可是不怎麼說話的,怎麼今天還主動找起自己來了,而且從都督府開始,甲午好像就有些麵色不善。難道是自己做了什麼不對的事情嗎?
“但講無妨,新軍一向不以言獲罪。這你是知道的。”劉毅道。“那好,末將就直說了,將軍和盧大人要找的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按理說將軍是二品參將,盧大人也是三品大員,南直隸能比二位官大的不過就是總兵或者六部的尚書高官了,犯得著去找這麼個不入流的小人物去嗎,末將讀的書不多,可也知道三顧茅廬的故事,但是劉備請的可是諸葛武侯這樣的神人,咱們先去了都督府這人不在,又去裡酒坊這人又不在,現在還要去什麼學堂,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都督府裡都是歪瓜裂棗的官員,哪能有什麼大才。”一口氣把話說完,甲午才感到痛快了許多,在他心中,劉毅就不用說了,盧象升也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讓這兩個人去找一個中軍都督府閒的發黴的小官,成何體統。
他補充道“不如這樣,將軍和盧大人暫且就在這裡歇息,末將帶幾個人去把這廝給綁來,公日不辦公,想必也是個白吃朝廷飯的東西,跟他客氣什麼?”
“不得無禮!”劉毅喝道。“不管事情是怎麼樣的,我們都還沒見過此人,對自己都沒見過的人物怎麼能妄下定論!平時跟你們說的實事求是你當是耳邊風嗎?”
“哈哈,子明,甲午也是性情中人,不要多怪罪他了,他說的也對,就算是中軍都督府是個閒差,但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該做的還是要做,等會見到成康兄,我來批評他。”盧象升立刻打起圓場來。劉毅聞言立刻止住了話頭,他當然也不是真要責怪甲午,其實甲午也說出了他內心的疑問,隻不過在表麵上他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二位大人,前麵就是麒麟門附近唯一的麒麟學堂了,這個學堂專門招收童生,主要是給考秀才的人一個複習溫習的地方。在城東也算有些名氣,有數十名童生在此學習。”酒保眼見已經到了麒麟學堂附近,就簡單的給劉毅和盧象升介紹了一下。
“多謝這位小哥了,你請回吧,我們自己過去就行了。”劉毅拱手道。“不敢不敢!籲。”酒保撥轉馬頭,原路返回酒坊去了。“盧兄,咱們過去看看吧。”劉毅馬鞭一指道。為了不驚動學堂裡學習的學生,大隊人馬在不遠處停下,隻有劉毅和盧象升兩人前去學堂查看。
所謂專門招收童生的學堂其實可以看做是現在的高考補習班,這一點劉毅倒是知道的。畢竟整個安慶衛像這樣的學堂也不少。古代科舉一般分為童生,秀才,舉人,貢士,進士五個等級,隻有考到貢士才能有資格去參加殿試,當然過了的就會被授予進士的身份,進士也分成三等,分彆是進士及第,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所謂狀元,榜眼,探花那是進士及第的前三名的稱呼。而要想成為能有殿試資格的人,最開始的一步就是秀才,如果你連秀才都不是那就根本和當官無緣了。明代和清代略有不同,清代到了舉人這一級才能做官,而明代秀才也是可以做官的,但是隻能出任很低的官職,比如師爺,保長之類的角色。要想真正做大官還是要考進士。比如盧象升自己就是進士出身。進士一般分配到地方之後都會從七品乾起,這樣起點已經算是非常高了,至於後麵的升遷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和運氣了。
顯然成康就是屬於運氣不好的類型,說起來他也是進士出身,而且比盧象升要早上兩屆,但是自從分到中軍都督府任這個七品都事之後竟然就再沒有升遷了。今天他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想來這裡謀一個教員的職位。雖然他已經失敗了很多次,但是他沒有放棄,依然想將自己的理念傳播給更多的人,雖然在其他人看來,他的理論跟八股文那是格格不入。
漁夫按,關於明代的科舉補充一些小知識,可能大家看電視劇會覺得古代人都是念私塾,私塾結束之後就跟著一些名師學習,然後去參加科舉,先中秀才,然後再往上走,但其實像文中麒麟學堂這樣的突擊補習班才是當時考前複習的主力,從宋代開始,我國的科舉題目越來越死板,到了明代就開始八股取士,重文章而不重實際。花團錦簇的文章多得是,能拿出來設身處地為老百姓解決問題的官員卻很少。這就是八股的弊端,但是沒辦法,想要當官必須要考試,而每次科舉的側重點都是不一樣的,所以跟現在的公務員考試一樣,也需要押題和複習,需要找人給你劃重點,自己盲目的看書反而沒什麼思路。所以這種補習班就應運而生,考試前到這些學堂來學習,甚至有的學堂都是當世文豪開的,拜倒他們門下,非常有利於考中,有的教師甚至曾經參與過試卷的命題,經驗豐富,押題的準確率也會很高。)
“諸位,本人是萬曆四十年科舉的進士成康,目前在中軍都督府任都事,閒暇之餘也想傳道授業,特來應聘教員。”成康自我介紹道。其實不用他自我介紹,學堂的堂長是一個年紀跟成康差不多的中年人,舉人出身,在應天府城教育界也算有一些名氣。他當然聽說過成康的名字,因為成康每次去應聘都有一些驚世駭俗之言。所以沒有人肯聘請他,成康的底細他們也清楚,這種無權無勢可有可無的閒官,他們也不會放在心上。也知道成康他們的俸祿都是時有時無,隻能在外自謀生路。他是不想讓成康來的,但是礙於另外一個書院介紹人的情麵隻能讓成康過來試講一番。
童生們聽到竟然是一個進士來教自己,都是興奮不已,而且還是個官員。很多童生對中軍都督府並不太了解還以為他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進士可是比堂長的舉人還要高一個等級啊。成康站在台上,下麵坐著學生還有學堂的堂長,經長,管乾等人,他們都算是後世的麵試官。成康清了清嗓子,將身上的包裹放在地上,然後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諸位,”他深施一禮道,“諸位認為當今科舉選官最應選擇什麼樣的官員?”一個年紀較大的童生站起來道“當然是能為君分憂,治國平天下的官員了。”
成康搖搖頭道“非也,你說的太空洞了,本人認為當選務實之官員,治理一村就將一村治理好,治理一城就將一城治理好,軍器局的負責製造合格的兵器,都水司的就負責疏通航運,管理河道。每個人都將自己的本分做好,不要有他想,這樣才是最好的治國平天下,而不是非要當上宰相首輔才能治國平天下。八股取士應當重策論輕文章才是正道。”
堂長的臉已經有些泛青,這裡都是來參加考學的學子,現在就是重文章輕策論的天下,文章都做不好,還談什麼策論。你成康這麼說不是在拆他的台嗎?怪不得這麼多人不喜歡他。
又一個年輕的童生舉手問道“請問先生,如何重策論?”
成康沉吟一下道“我問大家一個問題,如今國庫虧空,稅負日重應當如何才能為朝廷為聖上分憂?”此問一出,大家都不知道如何作答。其實這個問題大家都想不明白,為什麼稅收年年增加朝廷還是喊著錢不夠用。就連堂長也想聽聽他的高論。
成康從包裹裡拿出今天吃剩下的一個饅頭,自問自答道“大家看,把這個饅頭比作大明。”他將饅頭掰下一小塊又道“這就是老百姓的財富,而剩下的那塊大的是大明的富戶地主,達官貴人的財富。賦稅年年加,可加的都是老百姓的賦稅,如果我的肚子是國庫,就算是把這塊小的全部吃完也不可能吃飽,想要吃飽就必須吃掉這塊大的,諸位明白了嗎?”
那童生高聲道“我明白了,先生是說也要讓這些達官貴人交重稅,這要才能充實國庫。”
“正是此理,這些人占著大量的財富卻不願意為國出力,國庫當然空虛,而恰恰製定賦稅的就是這些達官貴人們。包括學堂也是一樣,地方鼓勵辦學但稅賦不能免,否則都有理由免稅賦,朝廷還拿什麼來運轉。諸位即便是以後能當上大官也要想辦法改變稅賦製度,充盈國庫。”成康嚴肅道。
堂長的臉上黑氣彌漫,他一拍桌子道“一派胡言,我請你來是看在應天府秦淮學堂堂長介紹的麵子上讓你來給童生門教授考試之法,你這說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簡直是瘋人囈語,不可理喻。”聽到成康的話,堂長的胸膛都要爆炸,就他這個麒麟學堂,地方鼓勵辦學,不征賦稅,這麼些年他收的錢一分錢稅都不用交,很是賺了一大筆。現在成康這麼說什麼意思,難道官府要將重稅征到他們頭上嗎,簡直有辱斯文,豈有此理。
“你給我出去,現在就走!”堂長怒不可遏道。他可不想給這個不入流的小官麵子。
啪啪啪,門外響起了鼓掌的聲音,“先生所說,字字珠璣,針砭時弊,一眼看到大明的問題所在,佩服佩服。”
“是誰如此大膽!”堂長和管乾等人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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