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察上前一步,展開了手中的錦緞,他看了皇太極一眼,皇太極示意可以開始了。海蘭察清了清嗓子,念道“阿敏怙惡久矣。當太祖時,嗾其父欲移居黑扯木,太祖坐其父子罪,既而宥之。其父既終,太祖愛養阿敏如己出,授為和碩貝勒。及上嗣位,禮待如初。師征朝鮮,既定盟受質,不原班師,欲與杜度居王京,濟爾哈朗力諫乃止。此阿敏有異誌之見端也。俘美婦進上,既,複自求之。上察其觖望,曰‘奈何以一婦人乖兄弟之好?’以賜總兵冷格裡。伐察哈爾,土謝圖部額駙背約與通好,上怒,絕之。阿敏遺以甲胄鞍轡,且以上語儘告之。諸貝勒子女婚嫁必聞上,阿敏私以女嫁蒙古貝勒塞特爾,及宴,上不往,常懷怨憤。太祖時,守邊駐防,原有定界,乃越界移駐黑扯木。上責以擅棄汛地,將有異誌,阿敏不能答。上出征,令阿敏留守,惟耽逸樂,屢出行獵。嶽托、豪格出師先還,坐受其拜,儼如國君。及代守永平,妄曰‘既克城,何故不殺其民?’又明告眾兵曰‘我既來此,豈能令爾等不飽欲而歸?’略榛子鎮,儘掠其財物,又驅降人分給八家為奴。明兵圍灤州三晝夜,擁兵不親援,屠永平、遷安官民,悉載財帛牲畜以歸。毀壞基業,故令我軍傷殘。”
這些罪狀說起來,其實主要有以下幾點,當年舒爾哈齊不滿足於居於努爾哈赤之下,試圖自立門戶。舒爾哈齊一麵與明朝方麵接近,一麵帶領本部人馬帶著幾個兒子和少數部下來到了的黑扯木今遼寧鐵嶺東南),伐木造房,脫離了努爾哈赤的掌握。結果舒爾哈齊這麼做遭到了努爾哈赤的殘酷報複,萬曆三十七年,努爾哈赤將舒爾哈齊囚禁,兩年後處死。但是對舒爾哈齊留下的幾個兒子,努爾哈赤卻是視如己出,不僅沒有讓他們連坐舒爾哈齊的罪行,還將阿敏封為了和碩貝勒。老汗王這麼對待你,如今你阿敏竟然要反叛,給老汗王和你死去的父親臉上抹黑。
還有,當代善倡議皇太極繼位時,阿敏並無異議,可是代善走後,阿敏派人給皇太極傳話,表明他擁戴之意,但提出一個條件,皇太極繼位之後,允許他出居外藩。皇太極聽了,極為震驚,但由於其立足未穩,隱忍未發。之後,阿敏自立門戶之心一直未泯。天聰元年,皇太極派阿敏掛帥討伐朝鮮,入朝之後,直搗朝鮮王京,朝鮮仁祖李倧逃之夭夭。阿敏看見朝鮮王京宮殿華麗、美女如雲、金銀豐盛,心生羨慕,頓時起了自立為王之念,提出讓嶽托等人帶兵而回,他獨自居留朝鮮。遭到包括他弟弟濟爾哈朗在內的眾貝勒反對,阿敏無奈撤離朝鮮,臨行之際,不顧朝鮮已經降順後金,縱兵大掠。由於獨立自主的願望遲遲不能實現,阿敏心中煩悶,自怨自艾,說“我何故生而為人?還不如山上的一棵樹,或者坡上的一塊石頭,即使被人砍伐為柴,甚至被野獸澆上一泡尿,也勝過今日。”這也就是阿敏要在朝鮮自立的傳聞由來,以往皇太極不想追究他的這番言論,畢竟沒有真憑實據,而且確實也班師回朝,沒有在朝鮮做下什麼自立的舉動,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既然阿敏已經付諸行動,犯上作亂,那麼就必須將這筆陳年舊賬給翻出來了。而最可氣的是,阿敏回到大金之後居然看上了一個從朝鮮擄掠來的美女,可是這名美女已經被上貢給皇太極,阿敏竟然恬不知恥的找皇太極討要。這筆賬皇太極一直記在心裡,直到今天才爆發出來。
最後,阿敏的罪行就是他在永平城大肆殺戮居民和明朝的降兵,這嚴重違背了皇太極滿漢合作的宗旨,不僅在金兵內部製造了漢軍和八旗軍的緊張對峙的氛圍,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等於公開違背皇太極的命令,其實早在那時皇太極就已經動了殺心,隻不過念他是舒爾哈齊的兒子,父汗都沒有動他,自己動他不太合適而放了他一馬,但是嚴厲的斥責了他,並且剝奪了他很多權力,沒想到阿敏竟然不思悔改,變本加厲,帶兵襲殺自己,皇太極就是泥菩薩也被惹出了火氣。
海蘭察在上麵洋洋灑灑的念著阿敏的罪行,一開始阿敏還能泰然處之,反正不過是一死罷了,沒什麼好怕的,可是海蘭察越往後念,阿敏越是震驚,到最後身體已經是篩糠一般顫抖了起來,皇太極真是太毒辣了,他這封罪狀書不僅僅是將阿敏一人罵的體無完膚,更是將阿敏的父親舒爾哈齊的罪狀也給拖了出來,這哪裡是什麼罪狀書,這分明是誅心書,自此以後,阿敏一族在大金國恐怕是全完了,阿敏自己死了不要緊,可是不想連累族人,更何況,皇太極將舒爾哈齊搬出來,擺明了是說阿敏令舒爾哈齊蒙羞,本來舒爾哈齊就是因為忤逆努爾哈赤而被秘密處死,這下好了,難道阿敏要走他的老路嗎?
一直到海蘭察合上錦緞,才宣告對阿敏的罪名宣讀結束,一共羅列了他十六條罪名,阿敏今天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他也翻不了天了。
座下諸將都是噤若寒蟬,沒想到皇太極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候竟然能將阿敏的罪行一條條的梳理出來,而且不容反駁,每一件都是實實在在的事情,那麼自己呢,皇太極是不是也已經羅列好了什麼罪名,隻不過引而不發,自己隻要忠誠於他那就永遠什麼事都沒有,如果有了異心,或者是辦事不力,皇太極是不是也能隨時拿出這樣一個錦緞來,皇太極的這一手讓眾人人人自危,大家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大帳中陷入了詭異的安靜,阿敏渾身劇烈的顫抖,跪在地上將頭深深的埋下。皇太極卻緩緩開口了“諸位對著十六條罪狀還有什麼異議嗎?”沒有一個人答話,皇太極心中冷笑一聲,點名問道“濟爾哈朗,你覺得呢?”皇太極之所以點濟爾哈朗,正是因為濟爾哈朗是阿敏的親弟弟,不過在這次的叛亂中濟爾哈朗的頭腦還算比較清醒,沒跟著阿敏一起犯上作亂,可是畢竟都是兩藍旗的一員,皇太極最希望聽聽濟爾哈朗的意見。
濟爾哈朗推金山倒玉柱,呼啦一下子翻身跪倒,雙膝手腳並用爬行到皇太極的麵前說道“臣弟,哦不,奴才,一切全憑大汗做主,阿敏雖是奴才的親哥哥,可是天道難違,他犯上作亂罪無可恕,奴才今天當著大汗的麵跟阿敏劃清界限,今天之後他是他,我是我,我絕不會乾出這種喪儘天良的事情。”濟爾哈朗涕淚俱下,一會指天發誓,一會砰砰磕頭。
皇太極對濟爾哈朗的表現非常滿意。有濟爾哈朗帶頭,剩下的人都是不用說了,阿濟格,多爾袞,海蘭察,等人都是請斬阿敏,一時間群情激奮,就連土謝圖都代表蒙古諸部發言,說是阿敏這種叛亂的罪行就算是在草原也要接受五馬分屍的刑罰,當然金國內部的事務他們無權管轄,可是這種人留著始終是一個禍害,還是殺了比較好雲雲。阿敏隻是用怨毒的眼光看著土謝圖的嘴巴一張一合,如果眼神能殺人,相信土謝圖已經被阿敏千刀萬剮了。當初興衝衝的要跟著起兵的時候,土謝圖可不是這個態度啊。
眾人正在集體聲討阿敏的罪行,門簾被掀開了,晚一步趕回來的鼇拜和德格類前來複命,隻見鼇拜捧了一個木盒走到了近前,跪地說道“啟稟大汗,叛軍將領圖爾格已被巴牙喇誅殺,請大汗驗看!”他砰的一聲打開了木盒,裡麵不是圖爾格的人頭還能是誰。阿敏大叫一聲昏死了過去,滿蒙漢的將領們也是不吭聲。
皇太極撫掌大笑,“好!本汗就是要讓大家看看背叛本汗的下場究竟是什麼?鼇拜,德格類,你們做的很好,辛苦了,先分列兩邊,等審判完阿敏,本汗再宣布封賞。”
阿敏被黑甲武士用冷水潑醒,皇太極冷冷問道“怎麼樣,還有何話說?”阿敏猛地一仰頭死死的盯著皇太極說道“我已經是必死之人,悔不當初,當初就應該跟著父親借助明朝的力量反攻建州衛,要不然今天哪能輪到你皇太極做上汗位,我更恨自己猶豫不決,沒在朝鮮自立,白白便宜了你。如今已經是這樣,任你處置吧。”
皇太極不想和阿敏再多說了,他宣布道“阿敏罪不可恕,斬。家人流放寧古塔,除去八旗旗籍,永世為奴,留一子一女在盛京,由本汗親自恩養,本汗不是那種趕儘殺絕之人,既然當年父汗有如此胸襟,今天本汗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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