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完全不明白孫承宗的意思,就算不給他南直隸副總兵的官銜,可是全國這麼多地方,無論是哪一個地方的副總兵好像都不太合適,劉毅現在的問題就是不聽調遣,而且手下人對朝廷有多少忠心的成分,崇禎也沒有把握,顯然把劉毅調往邊遠的地方是不現實的,不說劉毅答不答應,恐怕手下的兵將就會鬨事。君不見當年戚家軍北調那是因為有戚繼光鎮著才沒有鬨出什麼大亂子,可是戚繼光一死,戚家軍立刻成為了一個巨大的不穩定因素,最終因為軍餉的事情發生嘩變,然後朝廷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定了他們,如果將戚家軍換成青弋軍呢,有哪支朝廷軍隊有把握去平叛,不要最後反被人家包了餃子才好。而且當年的戚繼光跟現在的劉毅可是完全不一樣,如果劉毅帶頭的話,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崇禎反問道“閣老,朕聽你說了半天,還是沒有一個明確的答複,究竟給劉毅一個什麼官職才比較恰當?總兵不可,副總兵也不可,要知道,他已經是參將,再往上升,不是副總兵還能是什麼?”
“漕運協同!”孫承宗冷不丁的蹦出這麼一個詞。
“你說什麼?”崇禎一時間腦子沒有轉過彎來,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朝堂上一片嘩然,孫承宗說的是什麼,漕運協同?甚至有的低級官員一時半會還真沒想起來這個官職。“肅靜!”王承恩吼了一嗓子道,王承恩除了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之外,在朝會之時也有著維持朝堂秩序的任務,眼見下麵的大臣一片議論,嗡嗡之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王承恩立刻站出來讓大家肅靜。眾臣聽見了王承恩的聲音,這才紛紛安靜下來。
崇禎的腦子也才反應過來,不錯,是有漕運協同這麼一個官職。說起漕運,這還要從頭講起。永樂年間,平江伯陳瑄建議設立漕運衙門,統一管理全國的漕運事務,永樂皇帝便同意了他的建議,設立了漕運衙門,這陳瑄便成為了第一任漕運總督。陳瑄此人是當時的水利專家,對於漕運的事情把控可謂是術業有專攻。所以永樂皇帝也非常放心的將漕運事務全部交給他處理。並且定下了一個規矩,那就是漕運總督必須由勳爵來擔任。而陳瑄的爵位正好是平江伯,所以由他來擔任是更加合適不過。
漕運古已有之,自從隋煬帝楊廣建立京杭大運河開始,漕運就成了中原王朝一項重要的事務,簡單點說漕運就是將各地的糧食通過河流進行轉運的事務,隻不過後來發展到除了糧食之外,其他的物資轉運也歸漕運衙門管。要說漕運衙門,這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官職。如果是碰到災年或者是有戰爭的年份,漕運衙門的權力就要大上很多,畢竟一般都是南糧北調,南邊的糧食要想順利的從長江經過京杭大運河調至黃河沿線,那都是漕運衙門需要協調的事情,這時候糧食的分配,到達的日期就成了關鍵,也是受災省份官員升遷的重要考核指標。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陝西受災,需要蘇州的糧食救濟,要是沒有疏通好漕運衙門,給你晚上那麼兩天,激起了民變,那可是要丟烏紗帽的。同理,軍隊也是如此,要是得不到糧食引起嘩變那也是不得了的大事。而漕運衙門的頭是勳爵,本來就是超品的存在,這樣的人即便是軍隊的人想要推卸責任也很困難。所以漕運衙門沒人敢得罪。
可是若是平常年份或者是王朝末期,那漕運就是茅廁裡的破石頭,沒人看沒人問,雖說平常時候多少能有一些油水,但是跟一省大員比起來還是差了很多,沒事也就沒人找你,天天就看著長江,京杭大運河,黃河的水麵上船隻來來往往,也沒什麼事情做,有時候漕運衙門會在江上設卡,攔截過往的船隻,要他們交過路錢,這樣一來,漕運衙門又被文人百姓們罵的體無完膚。要是王朝的末年,那漕運衙門更是屬於五軍都督府一樣的閒置衙門,水麵上盜匪橫行,誰還買你漕運衙門的帳,而且無一例外的,一到王朝的末年漕運一定是癱瘓。哪裡還會有人關心漕運衙門的事情。
就比如現在,崇禎這才想起來,漕運總督好像是新建伯王先通。這可是王守仁的後人,因為漕運總督需要由勳爵擔任,所以這個職位便給了王先通,不過王先通這個漕運總督當起來可是真憋屈,天啟年間那是魏忠賢一家獨大,江河之上都是魏忠賢爪牙的天下,哪裡還有漕運衙門什麼事情,結果漕運衙門愈發的破敗,人員不斷的裁汰,說起來漕運總督秩比總兵官,所以也有漕運總兵的說法,可是實際上,王先通那真是狗屁不是,沒人理他。到了魏忠賢完蛋,好像天下政治就要清明的時候,朝廷一紙文書,為了徹底杜絕未來有閹黨控製漕運的情況,漕運進行分段管理,由江河經過的各布政使司共管,相互監督,名義上歸漕運衙門總管。這就跟五軍都督府是同樣的性質,聽起來好像挺大氣,但實際上,五軍都督府已經淪為了兵部的跟班,要不然成康也不會在五軍都督府混日子了。現在王先通的局麵就跟當時的成康差不多。而孫承宗所說的漕運協同,就是王先通的副手,級彆相當於副總兵,但也僅僅是級彆相當於副總兵而已,連王先通都沒有實權,那協同能有什麼實權?本來漕運總督下麵有兩個協同,各自分領一個參將營,也就是漕運總督相當於一個下轄一萬兩千兵力的小總兵。可是因為天啟年間漕運荒廢,如今王先通幾乎就是光杆總督,麾下一個協同也沒有,兵丁隻有區區一兩千人。漕運衙門設在淮安,所以在王先通看來,這黃河已經是真空地帶,沒有漕運衙門的一點勢力,長江上遊和中遊也基本和他沒關係了,最多也就是能管管京杭大運河在淮安附近的段落,還有長江的下遊,但是實際上他誰也管不了,長江下遊這麼多府,都是聽南直隸六部調遣,誰理你漕運衙門。
所以當孫承宗提議讓劉毅升一級成為副總兵銜的漕運協同的時候,崇禎甚至覺得真要是這麼做了是不是會引起劉毅的強烈反彈,畢竟士可殺不可辱,這麼大的軍功竟然做了個漕運協同,這不是在侮辱他嗎?萬一劉毅暴怒,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怎麼辦?周延儒和溫體仁也是愣住,孫承宗是不是老糊塗了,這是要做什麼,這個官給劉毅還不如不給,就算他新軍有水師,可是你不給他在南直隸兵部謀職,竟然搞出個什麼漕運衙門,試問,漕運衙門難道還能跳過朝廷的管轄,這種邊緣化的部門,去了跟沒去一樣。這孫承宗是什麼路數。
徐光啟在一邊看著孫承宗,腦中不斷的盤算孫承宗的用意,電光火石之間,徐光啟的腦子仿佛被雷電擊中一般,一個念頭在徐光啟的腦海中升起,徐光啟是上海縣人,而且又是大明首屈一指的水利專家和軍事專家,可謂是通才博士。他考慮問題跟周延儒和溫體仁這樣的文官完全不一樣。他已經明白了孫承宗的用意,漕運衙門在旁人看來是一個無用的衙門,可是這要看在什麼人手裡,若是劉毅拿到了漕運協同的位子,那王先通不過是個擺設罷了,現在漕運衙門邊緣化那是時勢造成的,不是大明律規定的,如果按照大明律的規定,那漕運衙門應當是一個非常有實力的部門才對。這個實力必須要有人來賦予它,如果是劉毅的新軍在後麵力挺,那漕運衙門恐怕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孫承宗讓劉毅當漕運協同,這意味著什麼,孫承宗是要將整個長江下遊全部交給劉毅,如果是彆人自然意識不到這裡的巨大價值,但是劉毅是什麼人,如果讓劉毅控製了長江下遊的河段和京杭大運河的南段,那麼劉毅絕不會僅僅限於在水麵上的那點權力,一定會將整個長江下遊沿岸全部整合起來,再加上青弋軍的水師,彆人不知道其中的門道,徐光啟可是從餘大成的戰報裡讀出了蛛絲馬跡,那分明是一支極其強大的水師,甚至比起福建,浙江這些沿海水師都是不逞多讓,絕不是以一衛之力可以估計的。那這個漕運協同就會成為實際上的南直隸副總兵,節製南直隸的南部。孫閣老這一招以退為進端的是好計策啊。
“唔,諸位愛卿可有不同意見?”崇禎詢問眾臣道。“微臣附議,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多讓劉毅磨練磨練也好。”眾人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不是徐光啟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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