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拜見秀家公。”一名武士將頭深深的埋在地上,他參拜的是一名六旬老者,雖然老人的背已經有些佝僂,但是精神狀態還不錯,他拄著拐杖站在庭院中。對武士說道:“唔,小田原,你看,這滿院的櫻花真是美啊,不過櫻花雖然美麗,可是它的生命隻有短短的一瞬,就像我的命運一樣,幾十年前我也迎來過燦爛的時代,可是現在,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了這副皮囊,已經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還有幾年好活。”
“不!秀家公,請您千萬不要這麼說,這一次小人去本州幕府軍營稟報八丈島的情況,聽說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武士抬起頭對老者說道。老者將身上披著的外套給整理了一下,然後對武士說道:“小田原,起來,石板地太涼了,對你的腿不好,我們進去說。”
這裡是八丈島關白寺,跟武士對話的老者正是被德川家光囚禁在這裡的宇喜多秀家。當年關東軍戰勝了關西軍之後,關西軍的頭領是死的死,降的降。宇喜多秀家是豐臣秀吉的養子,德川家康也不能做的太過分,畢竟在西征朝鮮的時候宇喜多秀家還是大家的總大將,說起來也算是德川家康的老上司,所以,不論是從公還是從私,德川家康都不能將宇喜多秀家殺了了事,那樣會遭到全日本的口誅筆伐。思慮再三,德川幕府決定將宇喜多秀家永遠的軟禁在八丈島上,防止他重回本州,這樣既留下了他的性命,也消除了他的威脅。
可是德川家康可能沒有想到的是,在人均壽命並不長的幕府時代,宇喜多秀家竟然是出奇的長壽,如今已經六十歲,身子骨還特彆硬朗,熬死了德川家康和他兒子,現在又和家康的孫子家光處在同一個時代。而且最讓人不敢相信的是,表麵上宇喜多秀家好像已經想通了,每天就在關白寺當中喝喝茶,讀讀經書,一派與世無爭的樣子,可是宇喜多秀家這些隻不過是做給德川幕府看而已,在他的心中,從來沒有忘記過複國大業,從來不敢將父親的教誨忘記。所以他特地上書幕府,要求將他棲身的寺院改名為關白寺,就是要記住父親豐臣秀吉的豐功偉業,時刻提醒自己不要懈怠。而德川幕府完全沒想到宇喜多秀家竟然是這個意思,還以為宇喜多秀家依然沉浸在過去的世界中無法自拔,所以痛快的將寺名給改了。
宇喜多秀家在島上生活了數十年,一直都無法跟外界取得聯係,自己的幾名隨從雖然都是死忠,可是跟自己一樣,他們也被終身限製在八丈島上,無法跟島外的人聯係。幕府派來的士兵足足有三千人,每年都會輪換,但是這三千人負責將島嶼的外圍封鎖,特彆是八丈島唯一的八丈碼頭,有五百人駐守,連蒼蠅都飛不進來,宇喜多秀家要是想跑,必須要借助舟船,可是沒有船,也沒有碼頭,他就是想跑也跑不了,所以幕府非常放心,隻要控製住八丈島的外圍,宇喜多秀家除非是插上翅膀,否則飛不出幕府的手掌心。而這些軍人平時都在外圍的軍營駐紮,也不跟宇喜多秀家交流,宇喜多秀家最多就是跟關白寺外的一些原著民說說話,可是這些人在八丈島生活多年,要換取生活物資也就是去軍營,如果想要出去謀生,幕府就不允許他們再回來,所以對於外界的消息,宇喜多秀家是一概不知,仿佛這裡就像一個被世界拋棄的角落,也許已經沒有人記得這裡還有一個叫做宇喜多秀家的人。
但是在八年前,因為一個偶然的因素,事情得到了改觀,德川家光繼位家主之後,關西大名和幕府之間的鬥爭已經完全從明麵上轉到了暗中。所以德川幕府為了在表麵上裝作全日本一派祥和的樣子,開始從關西地區,中國地區和北海道地區募兵,為了配合幕府,這些地方的大名也沒有忤逆幕府的意思,德川家光要是想募兵,就去招募。所以在幕府軍當中也出現了少量的關西和北海道等地的武士。而讓德川家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雖然德川家光已經做了一些措施,從這些地方加入幕府軍的武士不能在重要的崗位任職,可是人數一多,怎麼都會有一些漏洞,一名叫做小田原次郎的北海道武士因為母親是當年逃難的關東人,所以說話的口音根本聽不出來他是北海道人,他便借著這個優勢,混入了幕府軍當中的要害部門,幕府旗本武士隊。這算是幕府的禁衛軍,而因為當時的日本剛從戰國時代恢複沒多少年,戶籍管理製度非常混亂,也沒有人去深究小田原次郎的真實身份。所以陰差陽錯,小田原次郎竟然做到了旗本武士中的弓兵小使。隨著隊伍的輪換,於八年前來到了八丈島駐紮。
而這個小田原次郎深受父親的影響,長大成人之後更是覺得父親說的對,德川家康不過是一個反賊,怎麼能坐上全日本最高統治者的位子,甚至權力超越了天皇,連豐臣秀吉都不敢做的太過分,沒想到他竟然敢建立幕府,完全將天皇的權力架空。並且在德川幕府的治理下,日本人民的生活並沒有得到很大的改善,小田原次郎認為,根本原因就是德川幕府的目光短淺,不像豐臣秀吉那麼雄才偉略,放眼大陸,取得更多的土地資源,土地多了,人民的生活自然就好起來了。在內心深處,小田原次郎一直是一個攻打朝鮮和大明的鐵杆支持者。如果用後世的話來形容他就是極右翼軍國主義分子。這樣的人跟左翼的保守派德川幕府自然不可能政見統一。
而小田原到了八丈島才知道島上關押的竟然是豐臣秀吉的養子宇喜多秀家,也是豐臣秀吉死後,關西大名和所有討厭德川幕府的人的精神領袖,作為豐臣秀吉的簇擁,很自然的,小田原便利用職務之便,秘密接近了宇喜多秀家,拜在了他的門下,並且因為表現好,在軍中升為了弓兵中將。還主動申請駐紮在八丈島。上官感動於他的忠誠和奉獻,特地提升他為弓兵大將,指揮八丈島上的八百弓兵。而因為這層關係,宇喜多秀家才獲得了知道外界消息的渠道,不過宇喜多秀家還是非常謹慎,他並沒有利用小田原跟關西大名取得聯係,因為他覺得時機未到,並且這條線非常珍貴,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平時也就是讓小田原去打探幕府的消息,然後回到島上告知他,所以從八年前的那天開始,宇喜多秀家也算是與時俱進,終於不再是消息閉塞之人了。
“小田原,嘗嘗這茶,是我親手烹製的。”宇喜多秀家現在就跟一個尋常的老人沒什麼兩樣,如果本人不說,外人是根本不知道眼前的這個老者竟然就是多年前文祿慶長戰役指揮三十萬大軍的總大將。現在的他身上一點王霸之氣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易近人的氣息。小田原起身恭敬的從宇喜多秀家手中接過茶杯,一飲而儘。宇喜多秀家笑笑道:“嗬嗬,小田原,這麼多年你還是急性子,茶是要慢慢品嘗的,又不是酒,你這麼一口喝下去,裡麵的味道還沒有品嘗出來呢。”
看著有些尷尬的小田原,宇喜多秀家說道:“怎麼樣,說說,這次又探聽到了什麼新的消息。”當下,小田原就將自己在東京那邊所得知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
饒是宇喜多秀家這麼多年修身養性已經對世事很淡定了,可是還是被這兩個消息給嚇了一跳,“你是說九州的兵馬完了?幕府趁著這個時候要頒布參勤代政的法令?”
“正是。”小田原點頭有道。宇喜多秀家閉上眼睛,將這兩件事情給捋了捋。然後睜開眼睛道:“這麼說來,若是毛利壽一他們還不行動的話,關西軍就大勢已去了。”小田原緊張起來,關西軍可不能大勢去了啊,那樣的話,就再也沒有人有能力推翻幕府了。
“秀家公,如果您出麵的話不是還有挽救的餘地嗎,如果您相信我的能力,我就搏一搏,八百弓兵裡麵至少有三百人是我的嫡係部隊,我就用這三百人偷襲碼頭,搶一艘船,助秀家公逃出去如何,如果秀家公能回到大阪城振臂一呼,相信北海道,關西,四國等地的大名一定是一呼百應,支持推翻幕府,那日本就還有的救。”小田原次郎懇求道。
“不不不,不要太魯莽,我想如果毛利他們不是傻子的話,在此生死存亡之際,應當有些作為才是。”宇喜多秀家說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你現在回去將你的三百人集中起來,萬一形勢有變,我們就在島上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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