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明軍的降卒可沒有什麼血戰到底的意誌,在他們的從軍生涯中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今天這樣的情況,官兵的火力太猛烈了,而更加讓他們膽寒的是,官兵的炮火不僅猛烈,而且炮火的準確度非常高,基本上戰場上每炸響幾下,就會有一群炮兵或者是一門火炮被炸上天,這些人是真的膽寒了,他們自己就是炮兵,深知現在大明各式火炮的威力,要想將火炮當弓箭用是不現實的,大明朝的火炮根本就沒有什麼準確度可言,從原理上來說,火炮根本就是放大版的火銃,滑膛且無準星,怎麼打,能不能打中,幾乎全靠的是炮手的經驗還有運氣,滑膛炮在短距離內還有些準確度,一旦距離長了,沒有膛線加持的炮彈根本就是在亂飛而已,所以除非是很密集的步兵陣型容易被火力打擊,單個的火炮要想被對方擊中實際上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可是今天,那可真是邪了門了,對方的炮彈就跟長了眼睛一般,打的遠,打得準,自己還沒有進入射程和指定位置就已經被官兵的火力給盯上了。
這些降卒炮手本來指望著加入大西軍能得到更多的好處,可是沒想到,還沒領到軍餉,先吃了炮子。張獻忠對於明軍炮手的重視程度還是非常高的,畢竟他們算是技術兵種,在張獻忠的心中,明軍降卒中對自己用處最大的就是騎兵和炮兵,一個是大西軍急需的兵種,一個是大西軍依靠現在的條件根本無法訓練的兵種,隻能拿現成的來用,所以炮兵在大西軍中的待遇非常不錯,直接就有進入老營的資格,待遇也是跟老營兵靠攏。
就為了這個,還有很多老營兵的將領去張獻忠那裡抱怨過,說是這些降卒本來就是低人一等的玩意,為什麼一加入大西軍就有資格跟他們這些老兵平起平坐,但是張獻忠卻置若罔聞,一句話就把這些老營將領頂回去,“如果你們有能耐自己訓練炮兵,我又何必用這些降卒呢?”這段話把將領們弄得啞口無言,隻能灰溜溜走人了。
所以這些降卒對張獻忠也是感恩戴德,在大明軍中可沒有這麼受重視,其中很多人也是數月沒有拿過軍餉了,不像張獻忠這麼大方,每天給他們一頓肉吃,進了老營還能給二兩銀子的安家費。所以,張獻忠攻入南直隸之後,這些炮兵都想好好的表現一下,可是一直沒有很好的機會,如今攻打桐城縣,總算是等來了一個絕佳的機會,還不上杆子的表現一把,但是誰能想到竟然是這個結局。
張獻忠在陣後瞪著血紅的眼睛,差點將手中的千裡鏡給捏碎,他萬萬想不到竟然是這種局麵,剛開始的躊躇滿誌一下子被打到了冰點,這怎麼可能,自己的火炮算起來也不少了,即便不能戰勝官兵的火炮,最起碼也能跟他們來一場實實在在的炮戰,如今還沒有推入射程就被城上的新軍炮火給打廢在了路上,這讓張獻忠如何能忍受!
“饑兵壓上。。。”張獻忠舉起了右手,正準備讓饑兵壓上去攻城,火炮既然無法使用,那就隻好派士兵們硬衝了,“大王不可!”身邊竄出來一人說道。張獻忠瞪著眼睛回頭一看,正要發怒,沒想到竟然是最小的義子李定國。因為年紀尚幼,卻又勇敢過人的緣故,張獻忠對李定國一向是非常喜愛的,平時基本上也不怎麼責罵他,今天他正要發兵,卻沒想到李定國會跳出來阻止。張獻忠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甕聲道:“定國,戰事緊張,你搗什麼亂!”
李定國迎著張獻忠的目光,有禮有節的說道:“義父,敵人火力正猛,這時候讓饑兵上去,跟送死沒什麼區彆,饑兵打仗本就是一窩蜂,沒有什麼陣型,用人海去對付炮子根本沒有意義。”張獻忠搶過話頭道:“那你還有什麼好辦法不成?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我們的炮隊被打光?”
李定國點頭道:“不錯!”“你!”張獻忠是震怒了,一個小屁孩子在這裡說三道四。張獻忠指著李定國,正準備讓他退下。李定國卻據理力爭道:“義父,戰事已如此,不如就讓我們的炮兵吸引對方炮火,待散熱時再一鼓作氣攻城,豈不是能大大減少對方火炮的威脅?”“這?”張獻忠有些吃驚的看了李定國一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一個十一歲少年能說出來的話嗎?李定國此刻的眼神根本就不像一個小孩子,加入大西軍也有好幾年的時間了,當初他不過是路邊一個差點餓死的孤兒,要是沒有張獻忠可能早就餓死在路邊,被野狗給分食了,張獻忠救了他,把他認作義子,才有了今天的李定國,雖然張獻忠看重李定國,也經常讓李定國參與兵事,但是在他眼中,李定國畢竟是年紀小,在後麵看看輜重,或者是領偏師還是可以的,目前還不足以擔當大任,若是要成為獨當一麵的大將,最起碼還要經過十年的摔打才行。可是今天李定國所透露出的風範,哪裡像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分明就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大將。
張獻忠看不透這一層,是因為他對手下炮兵太過重視,這些炮兵就是他起家的資本,跟老營兵一樣珍貴,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可是絕對不能放棄的,這隻能說張獻忠走入了一個誤區,還是認為將炮兵收集起來可以跟官兵的炮兵進行堂堂正正的炮戰,可是李定國的思維卻非常超前。他進一步說道:“義父,正所謂有舍才有得,官兵炮火凶猛,通過前幾次的作戰經驗來看,這是官兵可以仰仗的資本,我們要想擊敗他們,就必須抵消他們炮火的優勢,用人命填顯然是最不好的方法,隻能犧牲一下咱們的炮兵了,隻要攻下了桐城,裡麵的火炮和火藥自然會被我們繳獲,不在乎這一時的得失,義父此時應該可以下令,這些炮兵隻許進不許退,大西軍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聞鼓不進者定斬不赦!讓他們去吸引城上的火力,給後麵的饑兵創造機會,饑兵雖然不值錢,但是也是我們的重要力量,孰輕孰重還請義父獨裁!”
張獻忠拍了拍腦門,似乎先前有些瘋狂的想法被李定國的一盆冷水給完全澆滅了,他愣了一會,長舒了一口氣下令道:“聽見了嗎,按照定國的意思去辦。定國,你就不要回去後軍了,就在本王身邊。”李定國立刻抱拳道:“是,大王!”
張獻忠心下凜然,可惜了,李定國的年紀太小,否則,就按照他這份心性和這份急智,自己完全可以選定李定國為自己的接班人。這個計策讓艾能奇和劉文秀兩人去想是想不出來了,就算是孫可望在也不行。沒想到,自己幾個義子當中最有本事的還是這個最小的李定國。這種慈不掌兵的手腕可是像極了幾年前的自己,現在家大業大的,自己做事反而有些畏首畏尾了。張獻忠身邊的傳令兵立刻將他的命令傳到前方的艾能奇處。
艾能奇聽令,咬緊了牙關大吼道:“大王有令,隻許進不許退,誰敢擅自後退,老子手中的戰刀不認人!”“殺!”好像是為了配合艾能奇的軍令,他身邊的數百親兵一下子全部抽出了戰刀,直指前方,艾能奇特地將這些人調過來給自己當督戰隊,誰要是不聽軍令,他的親兵有權力將逃兵的人頭砍下來。
“流賊這是要做什麼?瘋了嗎?看不見咱們的炮火這麼猛?”城頭上,李福和馬精良等人同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今天的大西軍真是一反常態,受到了這麼猛烈的炮火打擊,他們的炮兵竟然還能沉得住氣繼續前進,君不見他們的炮隊在短短一刻鐘的時間裡至少損失了三分之一,就這樣還敢繼續往前?馬精良揉了揉眼睛,這要不說是流賊,他都覺得下麵軍隊的戰鬥意誌跟青弋軍有的一拚了。其實哪裡是這些大西軍炮兵不想跑,而是跑回去的全都被督戰隊踩在地上,一刀剁掉了人頭,他們可不管自己是不是享受老營兵待遇,艾能奇也是發了狠,光是他自己就親自斬殺了三四名逃兵。剩下的人隻能硬著頭皮推著火炮繼續上,艾能奇招呼著隊伍中派出上千饑兵上前幫助炮兵推炮,反正這些饑兵的命不值錢,區區千把人而已,艾能奇沒有放在心上。
轟轟轟,城頭上的炮火依然在轟鳴,城下的大西軍炮兵非死即傷,炮火也是一門接著一門被摧毀,可是他們依然在前進,張獻忠這是要做什麼,難道是這些火炮他們都不準備要了嗎?連城門樓上的陶宗看的都是連連皺眉,張獻忠的腦子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這種無意義的送死究竟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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