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嗣昌望著孫傳庭遠去的背影,有些愕然的搖了搖頭,這個孫白穀還真的是不懂任何人情世故,也許是他真的不懂,也許是他故意裝作不想懂。總之,自己話還沒說完,他就領命要走,其實楊嗣昌倒是能明白孫傳庭的心情,他已經在西安府壓抑太久了,一個領兵之人最怕的就是朝廷不信任他,剝奪他的兵權,本以為自己到來可以扭轉陝西的局麵,沒想到隨著官兵接連失敗,陝西的局麵竟然變得更糟了,也許孫白穀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這一次傅宗龍將他重新啟用,他也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舒展胸中的抱負。西安府城外,張孝純的一萬人馬早就已經集結待命,為了保證軍隊的戰鬥力和第一道防線的防禦力,傅宗龍特地對張孝純麾下的兵馬做了替換,將張孝純軍中五千晉軍老兵給他留下,然後從楊國棟軍中抽調五千保定精兵給張孝純配上,構成一萬精銳部隊,自己則帶領剩下的戰鬥力並不是太強的兵馬在潼關先行等待賀人龍和左良玉的人馬。
一萬精銳的行軍速度還是非常快的,相比於衛所兵,他們算是實打實的精兵了,五千晉軍先不說,那都是在方孟亭麾下跟流賊血戰過的老兵,而楊國棟麾下的五千精銳更是跟建虜北虜對戰過的精兵,且不說裝備如何,那一股子的殺氣就不是一般的軍隊能有的,張孝純作為晉軍大將,能統領這麼多優秀的士兵,他也是憋了一股子勁,希望能在黑水峪立下大功,他們僅用了三天時間就急行軍趕到了西安府城外,張孝純派人將命令傳進城內,他不進城倒不是不懂規矩,而是軍情緊急,並且他是傅宗龍的人,現在去拜見楊嗣昌並不合適,見麵了大家都尷尬,索性不見麵的好。楊嗣昌也不在意,這個時候自己就閉上嘴巴當一個透明人好了,傅宗龍既然以兵部尚書官銜提領西北戰事,自己就完全沒有插話的份了。西安府城內有兵一萬人,這是楊嗣昌來到之後組建的秦軍,雖然洪承疇走後秦軍遭遇了接連失敗,但是也並不是全軍覆沒,楊嗣昌整合了原來在陝西中部的軍隊,將一萬人調入西安府城內防守城池,並且組建兩千民團協防,這次孫傳庭要去黑水峪,楊嗣昌倒是很大方的將兩千民團給了孫傳庭,這些民團戰鬥力很差,基本上都是沒有上過戰場的西安府青壯組成,平時隻不過進行了簡單的訓練,但是不管怎麼說也是一股力量,孫傳庭出征一點軍隊不給不成,將秦軍精兵交給他也不成,反而是這些民團給他最好。孫傳庭也不計較,在他看來,這些民團聊勝於無,最起碼他們能起到運送輜重看管後勤的作用,這樣可以讓張孝純的作戰部隊節省大量的體力,為接下來要進行的大戰做好準備。
“末將山西參將張孝純參見巡撫大人。”城外,早就已經列陣的一萬兵馬在張孝純的帶領下等待著孫傳庭的出現,孫傳庭帶著城內的兩千民團出城跟張孝純見麵,張孝純立刻下馬參見。孫傳庭也同時翻身下馬,快走幾步一下子扶起張孝純道:“真是久旱逢甘霖,陝西苦於流賊久矣,張將軍今日能領兵前來,實乃一大幸事,尚書大人慧眼如炬,一下子看透陝西局麵,黑水峪設伏乃是出其不意的妙棋也。”張孝純被孫傳庭扶起,小聲道:“巡撫大人,其實這個主意是付永將軍提出來的。”孫傳庭明顯愣了一下,也許是恨屋及烏的緣故,對楊嗣昌的感官不好,連帶著他手下的將領孫傳庭也不看好,可是沒想到,這個主意還就是他手下的大將提出來的,孫傳庭隨即釋然,都是大明的官將,在流賊麵前又分什麼彼此。“好,好,付將軍忠勇報國,果然是一片赤誠。”孫傳庭道。張孝純又說了一句,“其實大人被尚書大人點將,也是付將軍一力推薦。”孫傳庭徹底愕然,“哈哈哈,是本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等我們在黑水峪取得勝利,本官一定要宴請付將軍一番。”孫傳庭拍了拍張孝純的肩膀,示意大軍出發。“走,張將軍,有什麼事情我們路上邊走邊談,時不我待,這時候想必流賊也已經有所動作了,我們一定要趕在他們之前去設伏。”
孫傳庭的一萬兩千人馬向著黑水峪的方向急進,而與此同時,高迎祥率領的主力將近二十七萬大軍已經越過了鳳翔府和西安府的邊界。不過因為隊伍龐大,他們行進的速度異常緩慢,不過高迎祥並不關心,反正他們並不承擔主攻任務,隻要自己這邊造勢足夠大,將官兵的全部注意力吸引在這裡即可。“闖王!闖王!前麵三十裡就是周至縣了,縣裡咱們的細作探報,整個縣城駐軍不過數百,都是衛所兵,沒什麼戰鬥力,咱們的先鋒部隊已經奔襲過去將縣城圍住了,料想縣城裡的人插翅難飛。”一名背上插著小旗的傳令兵打馬飛奔到了高迎祥麵前高聲稟報道。整個高迎祥的大軍分成三個部分,二十多萬饑民是中軍,因為他們行動緩慢且戰鬥力不強,若是將他們分散使用反而會降低這些饑民的作用,所以高迎祥乾脆將這些饑民集中在一起形成一個大集團作為中軍,必要的時候就讓這些饑民上去消耗官兵的箭支彈藥和體力。而隊伍的頭尾由五萬正兵分成三萬和兩萬兩支人馬,將二十多萬饑民夾在中間,這樣有效的防止了逃兵發生,而高迎祥親自提領中軍,也是給中軍的饑民一種鼓舞打氣的感覺,隻要闖王大旗在中軍,隊伍就亂不了。
今日他們已經越過了鳳翔和西安的邊界,前鋒三萬正兵已經將周至縣圍了個水泄不通,周至縣城並不大,人口稀少,大約隻有一萬多戶,五六萬人口,這點人還不夠高迎祥塞牙縫的,這麼小的縣城確實很難引起高迎祥的興趣,隻是派士兵們圍城,相信周至縣的縣令如果識相的話會帶領全城百姓投降的。果然,又往前走了三四裡,快馬又來稟報,“啟稟闖王,周至縣縣令已經掛印出城,帶著周至縣縣衙的官員跪地乞降。”高迎祥看看左右,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豈不聞螳臂當車的典故,一個小小的周至縣在我大軍麵前如同螻蟻一般,不過這個周至縣的縣令還算是個識相的,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本王倒是可以會一會他。”高迎祥在衛隊的保護下打馬飛快的前往周至縣,城外,正如塘馬所說,周至縣縣令林濱已經率領周至縣的官員在城外跪成一片,他高高舉起自己的官印,倒不是林濱想要投降流賊,相反林濱是一個飽讀聖賢書之人,大明才是正統,流賊就是流賊,身為大明的官員如何能投降流賊,但是林濱更是周至縣的父母官,一向是公正廉潔,在周至縣頗有好評,為了保全周至縣全縣的百姓,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轟隆轟隆,劇烈的馬蹄聲傳來,林濱微微抬起頭望著官道的方向,發現煙塵四起,大隊的騎兵正在向這邊奔馳而來,為首的騎兵高舉著一杆闖字大旗,林濱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說明高迎祥親自來了。“你就是周至縣的縣令?”馬蹄聲在距離林濱等人十幾步的地方戛然而止,隨即一個渾厚的低音傳來,夾雜著濃重的陝北口音,林濱抬起頭發現一個穿著藍色箭衣,頭戴白色氈帽,披著黑色大氅,脖子上係著紅巾的人正在上下打量著自己,林濱作為縣令自然不是碌碌無為之輩,他立刻意識到,這應當就是高迎祥了。他立刻回答道:“啟稟闖王,下官正是周至縣縣令林濱。”“哦?好眼力,你怎麼知道我就是闖王?”高迎祥笑著問道。林濱立刻道:“下官見闖王器宇不凡,聲如洪鐘,騎在馬上自有上位者之威嚴,料想應當就是闖軍首領無疑。”“哈哈哈哈,好,好,好,你這話說的本王愛聽。”高迎祥大笑道。“我來問你,其他州縣不乏拚死抵抗的縣令,為何到了你林濱這裡這麼輕易就投降了?難道你也覺得我們闖軍替天行道大業可成?”
林濱低著頭回答道:“啟稟闖王,下官彆無他求,乃是為了保境安民,下官是周至縣一縣父母官,投降闖王是想請闖王看在我們周至縣如此配合的份上放過縣城百姓,讓他們繼續過安生日子。”啪的一聲,馬鞭重重的抽在林濱的背上,林濱吃痛,臉色一變,但硬是咬著牙沒哼出聲來。高迎祥氣的臉色鐵青,他沒想到林濱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敢情自己是周至縣的破壞者而不是拯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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