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敏心中慌亂無比,他畢竟隻是一個小小的營將,現在闖王身邊的大將在城內已經被打散,他的親兵隊也幾乎被官兵消滅殆儘,身邊連一個可以托付的人都沒有,所以自己自然就成了闖王信任的對象。其實劉宗敏心裡也清楚,闖王受了這麼重的傷,即便是現在出了城,但是得不到及時救治的情況下也會失血過多而死,而且看闖王現在的狀態,已經是流血過量,臉上身上都已經毫無血色,眼看著就要不行了。現在闖王有令,劉宗敏不敢不從,他立刻將耳朵貼了過去。高迎祥輕聲道:“你把我脖子上的玉牌摘下來,這是我的貼身之物,現在交給你作為信物,要不然沒人會相信你說的話,有這個東西佐證,自成那邊也好操作一些。”劉宗敏一愣,闖王這是要傳位啊,其實作為闖軍的將領,他們心裡都清楚,將來闖王老了,位子肯定是李自成的,隻不過現在出現了突發情況,高迎祥在突圍無望的情況下是要準備提前傳位了。闖軍之中也沒有人比李自成接這個位子更加合適,見劉宗敏沒有動作,高迎祥掙紮道:“快點,摘下玉牌!”劉宗敏回過神來,雙手哆嗦著摘下了高迎祥脖子上的玉牌,將他緊緊地握在手中,高迎祥笑笑道:“不錯,我看你也算是個有膽識的,可惜本王不行了,你回去告訴李自成,讓他給你封個大將軍當當,就說是本王的意思,我看你擔得起。”
如果是在平時,劉宗敏肯定是感到無比興奮,這就相當於一步登天了,可是現在,劉宗敏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知道,闖王一死,李自成領兵在外,若是內部不和,闖軍就會爆發內戰,一旦內訌,那麼闖軍這個本來就不那麼堅固,全靠高迎祥和李自成這兩個人的威望支撐起來的團體就會分崩離析,況且遠的不說,就說現在,高迎祥一死,外麵的饑兵肯定亂了套,官兵有沒有援兵不知道,若是還有後備部隊衝上來將饑兵打散,這二十多萬人頃刻間就會煙消雲散,闖軍的實力就會跌入穀底。劉宗敏在這裡苦苦思索,高迎祥卻等不起了,他又道:“另外有句話你一定要給本王帶到,以後闖王的位子就交給自成了,若是自成能伏擊傅宗龍成功,他的位子就會坐的更穩,你們也要全力輔佐他。”劉宗敏連忙拚命點頭,對高迎祥道:“闖王放心,末將拚了性命也要殺出去,將消息帶給副帥!”高迎祥欣慰道:“好,好,好,闖軍有你們這些忠肝義膽的將士,何愁不興,替天行道的大業一定能成功,可惜,我是看不到這一天了。”高迎祥說完,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他的手緊緊捏住劉宗敏的胳膊,猛然一鬆,頭一歪,便一動不動了。
劉宗敏大驚,搖晃著高迎祥道:“闖王!闖王!”他這才回過神來,高迎祥真的死了,真的沒有任何生命體征了,這是劉宗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畢竟就在幾天前,高迎祥還意氣風發的帶著幾十萬大軍東征西安府,誰也不可能想到他竟然會默默無聞的死在一個小小的周至縣,就算不是轟轟烈烈的戰死在戰場上,也應該有個相對體麵的死法,可是事實就在他的眼前發生了,闖王在帶著幾十萬大軍的情況下還是被官兵偷襲,死在了這個僅有幾萬人口的小縣城中,劉宗敏到現在都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但是高迎祥的屍體已經漸漸變冷。劉宗敏的耳邊仿佛聽不見任何聲音,他隻能機械的看著官軍的騎兵在自己的士兵人群中大砍大殺,大量的士兵撲倒在地,馬蹄從這些人的身體上無情的踏過,也不管這些人是死是活,即便是一時受傷未死的人也會被戰馬活活踩死。一名副將衝到劉宗敏的麵前一把拉起他道:“劉將軍,闖王死了!闖王死了!咱們快走!”
見劉宗敏毫無反應,副將拚命的搖晃著劉宗敏,情急之下,副將猛地在劉宗敏的頭盔上拍了一下,就是這一下,徹底打醒了劉宗敏,他的眼睛慢慢回過神來,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戰場上,周圍的士兵還在不斷哀嚎,不斷被官兵砍翻在地,如果現在不走恐怕是真的走不了了。劉宗敏本來也算是武藝高強之人,隻不過臨戰的反應能力還是差了一些,但是高迎祥就死在他的麵前,這一下刺激了劉宗敏的神經,他知道,今天他必須將高迎祥的遺囑給送出去,同時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高迎祥說了,自己若是成功將話帶給李自成,那麼自己在闖軍營中就能獲得一番天地。說白了,李自成帶走了闖軍的全部精華,隻要李自成這一支老營兵不敗,闖軍還有翻盤的機會。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劉宗敏的腦海中靈光一現,對啊,除了李自成帶走的老營兵之外,前鋒還有羅汝才賀一龍等人率領的正兵營正前往黑水峪探路,這也是一支重要的力量,這還沒完,現在城外有二十幾萬已經亂成一團的兵馬,不管是正兵還是饑兵都已經是群龍無首,若是自己能拿著高迎祥的信物收攏兵馬前去跟李自成彙合,那豈不是自己的地位會更加穩固,若是按照高迎祥的說法讓李自成給自己封一個大將軍,恐怕還有很多人不服,自己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突然上位,老營那麼多弟兄沒有人會認可,若是自己拉過去一票人馬,豈不是更有說服力。說乾就乾,此刻的劉宗敏神誌已經完全清醒,他明白,自己能不能抓住這次機會儘在今夜了。
嘚嘚嘚嘚,幾匹無主戰馬在街道上飛奔,他們的原主人已經被張孝純率領的官兵給全部斬殺了,劉宗敏眼疾手快,一伸手便套住了其中一匹戰馬的韁繩,副將和幾個身手不錯的士兵也是抓住了無主戰馬一個翻身跨上了馬背,劉宗敏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高迎祥的屍體,此刻他已經顧不上許多,高迎祥的屍體也帶不走了,他隻能猛地一抽胯下戰馬的屁股,然後大喊一聲:“不怕死的跟我衝出城,留在這裡就是死路一條,出去還有機會。”副將和身後幾個騎兵不敢怠慢,立刻緊緊跟隨劉宗敏的步伐,不僅如此,高迎祥衛隊中活下來的士兵見高迎祥身死,也是六神無主,此刻有人下令衝出城,他們也是本能的跟在劉宗敏的身後。數十名騎兵立刻往北城的方向衝刺。可憐後麵的步兵隻能成為他們的人體盾牌。
張孝純此刻也顧不上斬殺敵人,而是急於確認自己的戰果,直覺告訴他,方才射出的那一箭應該是準確命中了高迎祥,但是能不能將他一擊斃命那可就要看張孝純的運氣了,一片兵荒馬亂之中有數十名闖軍騎兵打馬朝著城門飛奔,張孝純大驚,生怕自己的目標就夾雜在這群人當中,若是如此那豈不是功虧一簣,張孝純顧不上許多,提著大刀催動戰馬就追了上去,就在他將兩個攔路的闖軍撞倒的時候,他的眼睛猛地往路上一瞥,好像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但是戰馬沒有接到命令,而是一躍而過,張孝純驚醒過來拚命的拉動韁繩,仿佛是急刹車一般將戰馬給控製住,然後立刻回頭在大街上搜尋著什麼,忽然,他的眼睛定格在一具屍體上,先不說那具屍體的打扮本身就很特彆,身上的鎧甲就不是一般的小兵能擁有的,而最明顯的是,屍體上插著一根羽箭,張孝純本能的覺得那就是他射出的羽箭,今晚的攻擊因為雙方都膠著在一起,無論是官兵還是闖軍基本上都沒有使用遠程武器,也是怕傷到自己人,方才一番戰鬥,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他自己射出了一箭,那麼這一具屍體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張孝純立刻策馬回去,赫然看見屍體上的羽箭從後背插入,前胸透出,這難道就是高迎祥?
張孝純毫不猶豫的命令道:“有誰抓到活著的流賊,給老子帶過來!剩下的人給老子繼續追前麵的流賊,不要放跑他們,格殺勿論!”立刻有幾個士兵大喊道:“我這裡有活口!”不一會就有幾個受傷的流賊士兵被押送到了張孝純的身前,張孝純指著地上的屍體大喊道:“老子就說一遍,這具屍體是誰,給老子說實話,不老實的一律砍了!”他點出一個流賊,那人也是硬氣,迎著張孝純的目光一言不發,從打扮上可以看出,此人應該是高迎祥的衛隊成員。張孝純也懶得廢話,手起刀落,一顆人頭滾出去老遠。惹得後麵的士兵一陣驚呼,他又道:“你出列,老實說,這具屍體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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