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楊嗣昌大度,楊嗣昌內心對盧象升已經是極度不滿,兩人不僅在政治理念上、在軍隊建設上,甚至是現在在物資的分割上都產生了巨大的分歧和衝突,楊嗣昌覺得朝廷將盧象升的兵馬拉到西北來,恐怕並不是一件好事情。可是他似乎忘了,本來他楊嗣昌應該是進京謝罪去了,盧象升本就不應該由他來指揮,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因為一係列的陰差陽錯才導致了這樣的結果。但是楊嗣昌忘了這一點,在他看來,作為西北最高軍政長官的他,竟然對盧象升沒有什麼控製權,這是怎樣可怕的事情。任何一個上官都不會允許自己的手下有像盧象升一樣不聽話的人。可是現在楊嗣昌不好發作,因為除了盧象升之外,在場的還有孫傳庭,楊嗣昌可以沒有盧象升,但是不能沒有孫傳庭,雖然孫傳庭這個人在性格上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陷,但是他畢竟是陝西巡撫,無論怎樣,穩定陝西的局麵是孫傳庭首先要做的,這一點上兩人有著共同的目標。再加上孫傳庭的軍事才能,儼然是陝西軍事的主心骨,所以無論如何楊嗣昌都是不希望得罪孫傳庭的,既然他出麵講和,作為上官,楊嗣昌必須給他一個麵子。兩人都不說話了,孫傳庭這才放下心來,這本就是節外生枝的事情,如果沒有這一出,孫傳庭今天本來是準備跟楊嗣昌提起北上打擊流賊的事情的,這件事情隻能由孫傳庭來提出,孫傳庭提,楊嗣昌隻會認為他是站在改善陝西局麵的高度上,若是盧象升說出來,隻會引起楊嗣昌的疑心,甚至以為盧象升是要去搶功也說不定。
孫傳庭定了定神,既然已經來了,擇日不如撞日,乾脆就將這件事情給說出來,省的夜長夢多,對於官兵來說,早一日出征對自己也有利,目前李自成應該是正在舔舐傷口,恢複體力,若是這樣他們就更不能給闖賊太多的時間,否則一旦李自成完全恢複,將比現在更難對付。孫傳庭咳嗽一聲道:“咳咳,督師,其實今天下官本來還有一件事要跟督師商議。”楊嗣昌一挑眉毛道:“哦?孫巡撫請講。”既然孫傳庭有事情提起,這倒是一個緩和氣氛的好手段,楊嗣昌不介意聽聽孫傳庭有什麼要說的。孫傳庭頓了頓道:“是這樣,流賊上次已經被盧大人重創,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盧大人打擊的不過是李自成的後軍,雖然繳獲了不少物資,但是對於闖賊主力的殺傷有限,這些部隊不過都是後軍罷了,戰鬥力並不強,就算是全部消滅,也不會對李自成軍隊的戰鬥力產生太大的影響,所以李自成的主力部隊尚在,他們去了延安府,特彆是米脂,那裡是他的老巢,若是能在那裡持續征召軍隊,恐怕對我們來說將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楊嗣昌問道:“所以孫巡撫的意思是?”孫傳庭點點頭道:“下官的意思是,趁著流賊立足未穩,擴編軍隊尚未完成,朝廷官兵主動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楊嗣昌張大了嘴巴,沒想到孫傳庭竟然起了主動攻擊的心思,要知道現在朝廷官兵在闖軍麵前處於絕對的人數劣勢,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被優勢兵力的闖軍包圍加以消滅。楊嗣昌小聲道:“孫巡撫,此事非同小可,你應該不會不知道闖軍有多少人馬?”
孫傳庭起身道:“下官當然知道,下官也明白督師的擔心,擔心我們兵力不足不能對付流賊,但是實際上我們也不是全無優勢,首先我們的兵力雖然沒有流賊多,但是我們也有兩支精銳部隊,我麾下的兵馬加上盧大人的天雄軍就是這次行動的王牌,我並沒有說能全殲闖軍,隻要能吃掉他們一部或者是對他們的老營兵等主力部隊造成巨大打擊,我們就算是取得了勝利。第二,我們主動出擊等於是突襲流賊,李自成應該也想不到我們憑借劣勢兵力竟然會主動出擊,兵貴神速,我們打突襲,李自成一定還沒準備好,倉促之間排兵布陣都不會儘善儘美。第三,咱們剛勝利,正是氣勢如虹的時候,這些天我也經常去天雄軍那邊轉轉,發現天雄軍上下一直都保持著高昂的士氣,有如此強軍在手,我們又何愁不會勝利?”楊嗣昌沒有立刻反駁,而是反問道:“就算按照你的想法進行,那你說說我們應該怎麼打。”
孫傳庭想了想道:“其實也不難,主力當然是我的兵馬和盧大人的兵馬,督師的人馬就留下來守城,另外將高起潛的人馬調過來作為後援,隨時支援前軍作戰,另外賀人龍和左良玉雖然不堪用,但是讓他們在大軍側翼行軍,分散一下闖賊的注意力,壯壯咱們的聲威也是好的,也好迷惑闖軍,讓他們不至於那麼快的找到我們的主力。一旦前鋒能抓住機會,就以猛虎下山之勢狠狠的咬他們一口,相信一定能取得不錯的戰果。”楊嗣昌瞪大了眼睛看著孫傳庭,這個計劃好像過於大膽了,左良玉和賀人龍是什麼貨色楊嗣昌心裡也清楚,就連高起潛麾下的戰鬥力楊嗣昌也不放心,那說白了就是用他手上的兩萬主力部隊去打二十多萬闖軍,十比一的差距,這一仗能有勝算?若是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楊嗣昌手頭可用的兵力就沒了,指望剩下的人守住陝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楊嗣昌果斷回絕道:“不行,實在是太冒險了,本督不能將手上的王牌都堵在這一仗上。”
孫傳庭立刻道:“督師,當斷則斷不斷則亂,現在正是一個好機會,我有把握給敵人重創,天雄軍的本事不是蓋的,我麾下兒郎上次斬了高迎祥,都嚷嚷著還要立下一個大功,真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趁著將士們士氣高,主動出擊才是良策。”楊嗣昌搖搖頭道:“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就算是決戰,你要把戰場放在哪裡?你要明白,延安府那邊的地形可跟我們這裡不一樣,山穀縱橫交錯,全是可以藏兵的地方,咱們這裡一馬平川,也有利於朝廷軍火器部隊的發揮,到了山裡,那可都是熟悉地形的闖賊的天下,咱們冒冒失失打過去,討不了好。”孫傳庭微微一笑道:“嗬嗬,督師放心,這一點我早就考慮過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還是那句話,敵在明我在暗,我們是進攻的一方,主動權在我們手中,我們選定哪個戰場,流賊就要在哪個戰場跟咱們交手,除非是他們不想打這一仗,但是這一次李自成一定會上當,兵不厭詐,我早就準備好了錦囊妙計。”雖然方案都是出自盧象升的天雄軍,但是話必須由孫傳庭的嘴巴說出來,說罷,孫傳庭便指著地圖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他們進兵路線,當然將盧象升的人馬和他的士兵對調服裝的事情隱去,以免楊嗣昌起了什麼彆樣的心思。
楊嗣昌聽完,更加覺得這計劃有些天方夜譚,他們竟然想在野豬嶺跟流賊的人馬決戰,這個想法太大膽了,如果不能將整個戰局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要是被李闖鑽了空子,那將會適得其反。孫傳庭見楊嗣昌猶豫,立刻上前兩步道:“督師,下官願立軍令狀,這次一定重創流賊。目標至少消滅他們主力兩萬,若是不能完成,下官甘願受罰。”盧象升聞言身軀一震,沒想到孫傳庭竟然抱了這麼大的決心,這個計劃可是他們提出來的,現在讓孫傳庭在楊嗣昌的麵前提出來,為了逼著楊嗣昌答應,孫傳庭竟然立下了軍令狀。楊嗣昌抬頭盯著孫傳庭道:“白穀,你可想好了,軍中無戲言。”孫傳庭堅定地點點頭道:“督師,下官想好了。”楊嗣昌道:“你要在哪裡打。”孫傳庭知道,最終的決戰地點肯定是要告訴楊嗣昌的,“這裡!”孫傳庭指著地圖道。楊嗣昌閉上眼睛想了想,這個地方他倒是略知一二,地形險要,若是能在這裡伏擊闖軍,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是那邊畢竟算是李闖的腹地,難道他們會不做防備?楊嗣昌如何能想到,他以為是孫傳庭要利用野豬峽的地形打闖軍,沒想到是要以自己為誘餌,讓闖軍自投羅網。孫傳庭早就跟盧象升達成共識,在戰鬥結束之前不能將所有計劃對楊嗣昌和盤托出。所以雖然楊嗣昌是上官,孫傳庭也有意識地隱瞞了一次。
“白穀,你何須如此。”出了府衙,盧象升拉住孫傳庭道。“嗬嗬,我個人的得失又算些什麼,怕就怕督師不同意,隻要他不反對,我有信心取勝。”孫傳庭輕鬆地笑道。盧象升深深地看了一眼孫傳庭,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