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所有人員向西北角的炮位集中，不惜一切代價保住這個炮位！”李自成在城頭幾乎是吼叫著下達命令，敵軍的進攻節奏被一個小炮位打亂了，這是拖延他們的好時機。高一功對著李自成喊道：“闖王，城外那些饑兵，那些饑兵他娘的都是縮頭烏龜，不敢出來啊！”李自成趴在垛口處，不住地向城下張望，確實，任憑自己這邊的旗手不斷揮舞令旗，可是下麵的士兵很多都無動於衷，其實很好理解，這些士兵都是饑兵，也沒受過什麼正規的軍事訓練，說白了這些人就是一次性使用的兵力，很多人剛上戰場就成了炮灰，一批批填進去，活下來的人也很少，基本上能參加幾次戰鬥活下來的都被拉入了正兵營，那饑兵的戰鬥力始終得不到提升，李自成也不指望他們能提升。可是現在米脂，不，整個闖軍都已經到了危急的時刻，如果這些饑兵還縮在掩體後麵的話，會影響整個戰略，必須讓他們動起來，哪怕能擾亂官兵片刻，他們的死也是有價值的。可是這些饑兵早就被官兵暴烈的炮火攻擊嚇破了膽，這很好理解，眼見前麵的士兵在炮火中化為一團煙霧，連零件都找不到，這怎能不讓後麵活著的人大感震撼，以往人們作戰還求一個全屍，可是現在好了，官兵根本不跟你打照麵，上來就是一頓炮擊，被擊中的人是什麼下場，活著的都能看見，這怎能不對他們的心理產生巨大影響。所以這些饑兵一個個都縮在掩體後麵，就連平時督促他們作戰的各十人隊隊長，一個個也不敢往前衝了。李自成大為光火，這些人不衝，作戰怎麼能完成，那自己設立的防線不就完全成了擺設了嗎？電光火石之間，李自成對身後所有人說道：“都給我唱歌，唱起來！都唱起來，朝求升，暮求合。。。”
“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存活。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小都歡悅。。。不當差、不納糧，大家快活活一場。。。”悲涼的歌聲從城頭傳來，李自成帶頭歌唱，後麵的軍將和士兵們也是扯著嗓子放聲唱了起來，歌聲傳遍了整個米脂城，城內的數萬正兵和老營兵也是默默地放下手頭上正在進行的戰備工作，望著李自成所在的方向，高聲唱起闖軍的戰歌。數萬人的合唱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甚至已經壓住了戰場上的炮火聲，終於，城下防線的饑兵和正兵們被徹底感染了，他們從掩體後麵站了起來。有的人想到自己天不亮就起床，辛辛苦苦勞作，可是朝廷苛捐雜稅不停的壓榨他們這些農民，最後剩下的糧食連自己一家人也養不活。有的人想到了逃難路上的艱辛，老娘餓死了，孩子也餓死了，逃到最後就剩下自己這一個人了。還有的人更是不堪回首以人骨做柴火，鄉親們易子而食的慘狀。就連逃亡路上的樹皮都被啃光了，有的人餓得將黃土往嘴裡塞，最後落得個腹脹而死的下場。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臭味，難道他們這些升鬥小民連活下去的權力都沒有嗎？都是這個該死的朝廷，如果不是這些官員巧立名目，瘋狂征稅，搜刮民脂民膏，他們又怎麼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反正自己爛命一條，跟了闖王之後反而能活命了，可是這些朝廷的鷹犬又來將自己逼上了絕路。罷了，拚了吧，反正是個死，早死早投胎，也能早點下去跟自己餓死的家人見麵了。
一名饑兵瞪著血紅的眼睛，大吼道：“他娘的，人死鳥朝天，老子爛命一條，這些狗日的官兵不讓我們活，老子也不讓他們活，弟兄們，拚了吧，大不了讓這些狗娘養的一炮轟死，一了百了！”他抓起身邊的紅纓槍，挺起槍身就從一個已經被炸翻的拒馬後麵躍了出去，他的行為帶動了身後的同伴，他們一起大叫著，“拚了！拚了！”這聲音向四麵八方傳遞著，無數的饑兵從掩體後麵站了出來，他們拿著手中簡陋的武器朝著天雄軍開始衝鋒。“混蛋，李自成竟然還有這一手！”陣後的孫傳庭差點將千裡鏡給捏碎，本來戰局已經是一邊倒了，可是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能起死回生。盧象升也是一臉嚴肅，這個李自成果然是有些本事，且不說戰陣指揮怎麼樣，光是激勵士氣的這一手，就是大將風範，這是一個非常難纏的對手。現在的局麵雖然不能說對天雄軍產生致命威脅，但是卻讓天雄軍有些束手束腳。因為米脂南邊陣地的地形原因，實際上天雄軍的隊伍不可能全部展開，前方的部隊永遠是那麼多，隻能用後方的部隊不斷上去輪換才能讓一線將士休整一番。可是現在天雄軍前進的隊伍已經走到了對方陣地的中部，火力也已經向後方延伸，但原來縮在掩體內的饑兵們現在都跳出來跟天雄軍拚命，從千裡鏡中看來，好像是敵軍四麵八方出現，天雄軍一時間要分出大量的火力兼顧側翼甚至是後方，那麼布置在前麵的火力明顯不足。連炮兵也不知道到底該向哪個方向射擊了。
“大人！我們的推進速度過快了，在火炮不能進行飽和攻擊的情況下，千萬不能讓步兵和炮兵脫節，必須在有掩護的情況下才能繼續推進，下官建議就地防禦，先破了闖軍的這一輪攻勢再說。”袁承誌在一旁建議道。盧象升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袁承誌說的對，本來他的打算是全軍一鼓作氣推進到城下，用強大的火力壓製住闖軍，然後破城。看來他們還是有些低估李自成的這些饑兵了，當饑兵拚命的時候，他們也能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最重要的是，盧象升並不想將攻打米脂的戰鬥變成消耗戰、僵持戰。李自成的這些賊兵韌性極強，若是不能用泰山壓頂之勢將他們消滅，但凡給他們留下一點火種，這些人就有可能成為燎原大火，也許等到天雄軍一走，這些人又會從哪個地方冒出來，重新拉起大旗起事。可是現在的情況已經刻不容緩，他們必須穩紮穩打，將闖軍防線上的這些雜兵全部清理完畢才能繼續推進，盧象升看得清楚，米脂的城頭也布置了火炮，雖然在這個距離上用千裡鏡看不清火炮的具體型號，但是盧象升和孫傳庭等人都明白，如果繼續推進，很有可能遭到城頭火炮和城下饑兵的雙重打擊，不能再推進了。“中軍發令！停止前進！就地防禦！就地防禦！”中軍令旗揮舞，前線的各營營長和連長們大聲指揮著麾下的士兵停止前進。天雄軍的高素養在這一刻發揮的淋漓儘致，整支軍隊如同一人，令行禁止，呼啦一聲，全軍停下了腳步，就地結陣，收縮陣型。密密麻麻的火銃翻下，對準了四麵八方衝過來的饑兵。
“盧大人！你在做什麼，我軍正是高歌猛進的時候，現在怎麼停下了！豈不聞兵法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嗎？”正當盧象升有條不紊發號施令的時候，身邊傳來了一個不和諧的尖細聲音。正是在盧象升身邊的監軍高起潛，看見盧象升發令讓大軍停止行動，高起潛心中不禁焦急起來，他可是來領戰功的，這盧象升現在下令停止前進是什麼意思，剛才不是打的好好的嗎。高起潛隻是個監軍太監，戰陣兵法什麼的他是不懂得，他隻是不明白盧象升為什麼下令停止前進，眼看著就要突破防線了。盧象升也不看他，隻是說道：“流賊反撲，若是不能將對方的反撲擊退，我們就會被流賊四麵圍攻，這是兵家大忌，攻城的時候應當心無旁騖隻麵對正麵的敵人，而不是讓四麵八方的敵軍影響攻城戰鬥，且我們的火炮數量終究是不足，不能狂轟濫炸將李自成的防線徹底破除，隻能讓將士們上去進行進一步的清掃，可以看見的是，有很多漏網之魚，現在他們都聽從李自成的號令發動了進攻，不滅了他們，我們的軍陣就沒有保障。”“哼！咱家隻是提醒盧大人，可不要貽誤戰機。”高起潛哼了一聲道。
盧象升雖然心中有些惱火，但是他也知道，跟高起潛這樣的人沒有必要做口舌之爭，他想怎麼說就隨他去好了，自己現在要對戰場上的兩萬將士負責。轟！戰場上又傳來一聲炮響，端著火銃往陣地上衝的天雄軍士兵瞬間倒下了一片。“散炮子！他娘的是散炮子！注意隱蔽！”連長聲嘶力竭地對麾下士兵們吼道。這正是剛才那個流賊正兵的火炮陣地換裝散炮子之後對著衝上來的天雄軍連隊就是一炮，好在闖軍的散炮子質量不行，沒有造成特彆慘重的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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