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大帥！不好了！”天剛蒙蒙亮，吳襄還靠在大堂的椅子上打盹，他一直拖到後半夜才睡著，此刻也沒眯多長時間。忽然一名親兵衝到大堂內大聲叫喊，吳襄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問道：“何事如此驚慌？建虜打進來了？”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就要摸腰間的佩劍。親兵單膝跪地道：“大帥，城外全是清兵！”吳襄這才從驚醒中回過神來，他匆忙將六瓣盔給戴上，對親兵道：“該來的總會來，跟本帥一起上城去看看。”
原來，今日一早，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露頭的時候，城上正在睡覺的士兵就被巡邏隊的驚呼聲給驚醒了，他們紛紛站起來往城下看去，城下黑壓壓的布滿了兵馬，無數的騎兵在打馬盤旋，大量的騎步兵嚴陣以待，還能看到黑黝黝的炮口，那分明是大清國的炮兵。皇太極指揮兩紅旗和漢軍炮兵連夜布陣，並且以巴魯營和葛布什賢超哈營督戰，總兵力達到了兩萬人，而且都是大清國的精銳。此刻錦州城內能戰之兵不過是吳襄麾下的兩千騎兵，一萬步兵的戰鬥力還有待商榷。清軍目前停留在城頭紅夷大炮的射程之外，約莫是三四裡之外。袁崇煥擔任督師的時候，一向是非常推崇火器，所以當時不論是關寧鐵騎還是駐守城池的步兵都裝備了不少火炮火銃，並且袁崇煥還將朝廷最新引進的紅夷大炮給布置在錦州城頭，打死努爾哈赤的正是這種頗具威力的火炮。祖大壽投降之後，錦州曾經被八旗兵短暫占領過，所以城頭的火炮全部被拆下帶走，帶不走的也都全部摧毀，直到傅宗龍上任後才重新對錦州城頭的火力進行了修繕和加強。
目前錦州城頭有火炮近百門，不過大部分都是中小型佛郎機，真正堪稱是重火力的隻有十門大將軍炮和五門紅夷大炮，吳襄為了防禦清兵的攻擊，將五門紅夷大炮全部放在了北城城牆上，並輔助了四門大將軍炮，東西兩麵各配置了三門大將軍炮，僅有南城的火炮較弱。而吳襄手中這幾門紅夷大炮也不是什麼改進型號，那還是傅宗龍上任的時候從京師軍械局調來的存貨，基本上跟袁崇煥使用的紅夷大炮性能參數齊平，最大射程僅有五裡，有效射程三裡。跟青弋軍所裝備的重炮動輒超過五裡的有效射程比起來完全不夠看，這個情報當然也被出兵的皇太極所掌握，所以他從容的將軍隊布置在四裡左右的地方，若是城上的紅夷大炮在這個距離開火，基本上就是在浪費炮彈，沒有任何精準度而言。
“大帥您看！”吳襄帶著幾個親兵匆匆奔赴城頭，看來這一次皇太極沒有玩什麼花樣，就是準備將北城作為主攻方向，一名總旗官指著城下對吳襄喊道。吳襄立刻趴到了垛口處，往下張望，隻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涼氣，撇開兩紅旗的嚴整軍陣不說，光是看見皇太極的織金龍纛，吳襄身上的汗毛都倒豎起來，皇太極親征？吳襄腦中一片空白，若是代善領著兩紅旗來，他們所麵臨的壓力可能還會小一些，但是現在是皇太極親征，皇帝在後麵督戰，這些清兵還能不用命嗎？織金龍纛就是他們的士氣加成，隻要皇太極在，吳襄完全相信，兩紅旗兵馬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戰鬥力。不過，最讓吳襄感到壓力倍增的還不是皇太極的織金龍纛，畢竟皇太極也是人，可他擺在陣前的一百多門大炮可是實實在在的大殺器，吳襄真是難以置信，皇太極的漢軍聽說不是在高麗遭受重創了嗎，怎麼現在又冒出來這麼多火炮？
隻能說吳襄有所不知，在皇太極的著力關心下，在佟養性和大清國一乾鑄炮工匠的日夜努力下，他們維修和製造火炮的能力大大提升，再加上尚可喜等將領的建議，皇太極手中的火炮增加的很快，這也是新型軍事集團的優勢，可以將有限的資源全部用來優先生產軍事裝備。吳襄咽了咽口水，對身邊親兵道：“將本帥的千裡鏡拿來。”那是吳三桂送給自己的一杆千裡鏡，說是佛郎機的最新貨，比原先大明軍將手中的千裡鏡要看的清楚的多，親兵趕緊前往城門樓將千裡鏡給取了出來，吳襄接過來立刻端起查看下麵的動靜。他一邊看一邊喃喃自語道：“他娘的，這麼多重炮，黑雲壓城，黑雲壓城啊。”吳襄分明看見，皇太極在城下布置了至少二三十門大小不輸於大型佛郎機的重炮，其中還夾雜著超過十門類似紅夷大炮的火炮，這樣強大的火力已經遠遠超出了錦州城的防禦炮火，若是兩軍在平原拉開，當麵鑼對麵鼓的打一仗，自己這邊要吃大虧。可雖然是守城，吳襄也不敢掉以輕心，在他麵前的再也不是當年的原始女真兵馬，而是一支不遜於明軍的火力兵團。
“耿將軍，有把握吧？”城下，皇太極同樣端著千裡鏡在查看城頭的情況，他分明看見有一群明軍簇擁著一員將領來到了城頭，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就是吳襄了，吳襄此人自己也不是沒打過交道，這不是個多麼厲害的將領，謀略戰術都是平庸之姿，上次的遼東之戰，吳襄的援兵硬是被八旗軍打的全軍覆沒，吳襄僅以身免，不過因為遼東軍的將領死傷殆儘，吳襄的資曆還算是老，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洪承疇才讓他做了錦州總兵。進攻不行，防守總能守出些門道來吧。皇太極倒不是很擔心吳襄，而是想儘量減少自己的傷亡，他回頭問跟在身邊的耿繼茂，耿繼茂點點頭道：“這就可以開始了，皇上，咱們不用心急，三天，三天時間應當就能麻痹他們了。”皇太極朝著代善揮了揮手，代善會意，讓身邊的掌旗兵揮動令旗。咚咚咚，一通戰鼓敲響，下方的清兵陣型發生了變化。
嘿呦嘿呦嘿呦，整齊的號子聲中，巴魯營的士兵下馬將一個個投石器推向了隊伍的前方。吳襄和城頭的明軍瞪大了眼睛，一名千總忍不住道：“他們不是有火炮嗎？為什麼要用投石器？”眾人皆是大惑不解，吳襄自己更是沒看懂，但是可以肯定，皇太極肯定又要耍什麼花樣。“傳令下去，全麵戒備，火炮準備，隨時開火！”吳襄下令道。北城集中了足足五千明軍，還有兩千騎兵隨時可以機動支援，吳襄心裡也算是有底，就看看皇太極怎麼打吧。“預備，放！”吱吱呀呀的木質投石器終於被推到了指定位置，為首的巴魯營千夫長一聲令下，士兵們舉起火把點燃了石兜內的球狀物體，然後大力士斬斷繩索，咯吱一聲，一個個火球向天空中拋去，投石器的最大射程也就一裡多，清兵隔著三四裡朝錦州城投擲火球，這個操作實在是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轟轟轟，數十架投石機發射的火球紛紛落在了距離錦州城牆二裡地的地方，雖然看起來火光衝天，頗具威勢，可是對錦州一點實質性的影響也沒有。吳襄和身邊的將領愣住了，清兵這是有毛病嗎？用這種不疼不癢的手段，仿佛看起來隻是在對城牆上的明軍示威。有的明軍甚至忍不住哄笑起來，一名小旗官指著下麵的火球道：“這些建虜，魔怔了不成，這是乾什麼呢？開玩笑嗎？”“哈哈哈哈。”身邊的將士笑作一團，城頭上的氣氛陡然一鬆，大家的表情放鬆下來。轟轟轟，又是一輪火球扔在了地麵上，城頭上的笑聲更大了，士兵們就跟看西洋景一樣，紛紛趴在城頭，看著城下的清兵做無用功。
皇太極的嘴角浮現了一絲獰笑，這些尼堪，馬上你們就笑不出來了。原來，這正是耿繼茂提出的草船借箭之計，這些臨時打造的投石機倒是沒什麼古怪，有問題的是它們扔出去的火球，那不是普通的猛火油製作的火球，而是在狼糞的外麵裹上甘草淋上火油製造的火球，眾所周知，狼糞正是狼煙的主要燃料，因為狼糞燃燒時會出現大量的黑灰色煙霧，在很遠的距離都能看見。而這個特製的火球落地之後狼糞和乾草、火油撒的滿地都是，立刻就會煙霧漫天，將戰場給遮蔽起來，一個火球也許看不出效果，但是上百個火球同時燃燒，所釋放的煙霧遮天蔽日，直接將城頭明軍的可視範圍降低到了不足二裡。吳襄和麾下兵將們此刻笑不出來了，吳襄就是再蠢也知道清兵這是要利用煙霧遮蔽城頭炮兵的視野，掩護他們進攻。
果然，煙霧升騰之後，城下便傳來了巨大的喊殺聲，似乎是有千軍萬馬正在朝城牆衝鋒。吳襄立刻下令道：“開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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