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士兵個子不高,但是眼神異常銳利,他是豪格特地從漢軍八旗中挑選出來的魯密銃射手,要執行這個任務,必須要一個神射手,大明軍中的火銃手基本上就分成兩種,一種是普通的火銃手,使的多是鳥銃、三眼銃之類的通用火銃,這些火銃手在軍中訓練時間一般都不足,若是在戰陣之中,大家集中在一起放銃開炮,反正也不需要什麼準頭,大家都是胡亂施放,基本上什麼人經過短暫的訓練都能勝任,甚至有的軍隊中當火銃手不足的時候,臨時從步兵裡麵抽調也是正常。而另外一種就是神射手,千萬不要以為隻有劉毅的新軍才強調神射手的訓練,大明普通的火器營中多多少少也有神射手的存在,他們使用的也不是一般的火銃,而是魯密銃。魯密銃是明代火器大師趙士禎仿製的土耳其火繩槍,跟明軍通常使用的火繩槍不一樣的是,魯密銃的銃管更長,氣密性更好,當然製造價格更加昂貴,可是他擁有滑膛槍時代普通火槍所不具備的兩大優勢,一是射程更遠,二是彈丸的穩定性更好,這兩點對於戰陣往往產生非常重要的影響。所以從神機營開始,大明的火器部隊中都有一定數量的魯密銃火銃手從事精度射擊,甚至在作戰緊急的時候,魯密銃射手還會被專門調集到一起,發起對敵方軍陣重點部位的集團打擊。
這名魯密銃手便是豪格在入關西北之後,從俘虜的明軍中挑出的一個神槍手。跟自己的阿瑪皇太極一樣,豪格對於明軍火器兵還是非常重視的,雖然從骨子裡他看不起漢軍八旗,那是因為漢軍八旗的戰鬥力實在是太差勁,尤其是近戰能力,根本沒法看,但是火器操作方麵還是要依靠這些漢人,倒不是說滿洲兵不能操縱火器,而是不太值當,滿洲八旗的優勢那是弓馬騎射,如果讓一個如此強大的士兵釋放火銃火炮的話有些太浪費了,而且這些滿洲兵也不喜歡去操縱這些火器,在他們眼中,這些漢兵就是傻傻站在那裡,用火把點燃火炮然後發射,這些都是傻子乾的活,怎麼能讓他們這些大清勇士去乾這麼沒技術含量的事情。所以直到現在,耿仲明的兵馬在大清的軍隊序列中還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最近皇太極倒是有打算將耿仲明的兵馬再往上抬一抬,編為烏真超哈軍,給他們一個滿文名字,代表大清對漢軍的重視,豪格正是繼承了這一點,但凡是抓到明軍俘虜,豪格都會想辦法將其中的火銃手火炮手挖掘出來,單獨編練,為將來做打算。
昨日,豪格找到了這名士兵,他發現此人有兩個優點,一是此人在軍中是魯密銃射手,並且豪格挑選出的火銃手當中沒有人認識他,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說明此人的部隊或者隊友在西北的作戰中都被全部消滅了,此人是孤身一人被俘虜的,這樣就為刺殺行動省去了很多麻煩,隻要此人一死,便不會有俘虜知道他的身份,另一方麵是此人個子矮小,在伏擊中非常有利於隱藏自己,大大增加了伏擊的成功性,要知道,雖然豪格是大清國太子,但是不意味著他對火器沒有一點了解,豪格明白,雖然魯密銃的射擊精度高於普通的火銃,可是畢竟是滑膛銃,不可能做到百發百中,射手在射擊的時候更多的是憑借平日裡訓練的經驗和自身的感覺,現在不準他用平日裡習慣了的魯密銃,而是用繳獲的新軍火銃,又沒有訓練時間,成功的把握不能說是百分之百,這也是豪格擔心的一點,他隻有一次機會,若是一擊不中,想要乾掉土謝圖可就難了,關鍵是他自己還不能派人直接動手,否則功虧一簣。
有據於此,這次豪格給這名射手開出了天價,反正豪格也知道此人不可能活著拿到賞金,豪格直接告訴他任務完成將會獲得千兩黃金,任務失敗就是死路一條。此人也是咬著牙豪賭一把,賭贏了,一切就都有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天還沒亮,他便提著新軍火銃來到了埋伏地點,熟悉火銃的同時靜靜等待著目標出現。
這杆火銃真的是好銃啊,他當兵也有十年了,剛進明軍的時候就被編入了火器營,成為了一名火銃手,用了一段時間鳥銃之後因為他技能比較純熟,上官將他調入了魯密銃小隊,他便一直積功升到了小旗官的位置,此次豪格大軍入侵西北,在作戰中他的火銃小隊全員戰死,隻有他受傷被俘,因為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得到了清軍的重視,所以特地將他從戰俘中提了出來,好生對待,他的傷才能痊愈,而不走運的那些袍澤,很多人都是傷口潰爛而死。雖然一開始在清軍中他感到迷茫,畢竟稀裡糊塗就成了清兵,可是待了一段時間後發現,清軍也不是那麼差,最起碼不克扣軍餉,該發的軍糧也照常發放,很多跟他一樣進入清軍的原明軍士兵一開始在思想上過不去這關,但是習慣了之後發現清兵的待遇比明軍好,他們也便漸漸釋然了,反正當兵吃糧,跟著誰乾不是乾,隻要能吃飽飯有銀子便成。
他撫摸著手中的火銃,這杆火銃一看就是精鋼打造,最難得的是,銃管粗細一致,銃口部位也沒有任何毛刺,握柄、銃托貼合在身上都非常舒服,根本不像是工匠手工打製出來的火銃,他在明軍火器營多年,明軍火器什麼德性他太了解了,這種質量的火銃已經不是上乘二字可以形容,簡直就是極品,一點小的瑕疵都找不出來,而且還是自生火銃。這可不得了,邊軍現在用的還是火繩銃,自生火銃他不是沒有聽說過,也就是在大明神機營裡有少量配置,然後就是新軍,新軍那可是大批量裝備,以他的腦袋,他實在是想不出,如此巨量的軍費是從哪裡來的。
他在口中銜了一根狗尾草,憑借著小草的擺動來判斷風向和大致的風速,他知道,自己手中這杆火銃比起魯密銃隻強不弱,隻要自己再穩妥一些,肯定能完成任務,那可就是一千兩黃金到手啊。太子可是當麵承諾了,事成之後立刻封賞,想想自己馬上就能擁有一萬兩白銀的財富,這怎麼能讓人不心動。
遠方的馬蹄聲終於傳來,他往前挪了挪,努力睜大眼睛看著由遠及近的馬隊,土謝圖等人實在是太顯眼了,前隊過後便是中軍,土謝圖被一大群鐵甲衛士圍在中間,身邊還有很多跟他打扮差不多的人,火銃手知道,這些人都是草原各個部落的大小汗王,而中間那人身邊一個掌旗兵高高舉著一杆白色大纛,這杆大纛跟中原的大纛不一樣,跟皇太極的織金龍纛也不太一樣,那是因為他上麵的傘蓋非常小,倒是有點像紅纓槍上的紅纓,隻不過是白色的。射手不知道,那就是象征蒙古大汗的蘇魯錠,不過豪格告訴他了,在白色大纛下的那個人一定就是土謝圖。
知道了目標的位置,接下來就是要乾掉他了,射手大致測算了一下,那人距離他的直線位置大約還有三百多步,這杆火銃的基本性能他已經從豪格那裡了解,殺傷大約是在百步,其實他知道,此火銃的殺傷距離是百步,射程肯定不止這麼點,但是土謝圖既然是科爾沁汗王,身上肯定有重甲,百步的距離上射擊還沒有把握,最好是五六十步,在這個距離上他有九成把握能一擊殺死土謝圖。所以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待土謝圖走到他隱藏的山坡下才能射擊,並且打完了之後必須立刻撤退,否則那些護衛的蒙古士兵一定會殺過來。賞金那麼多也要有命花才行。
好在新軍的火銃是自生火銃,這有個優點,就是不用點燃火繩,隨時可以擊發,沒有了火繩的火光,周圍巡邏的騎兵也很難發現他,當然,在撤軍路上的這些蒙古騎兵都很懶散,也許是因為知道了此次皇太極跟劉毅談判的結果並不好,又放棄了那麼多物資,每個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巡邏兵們也沒有仔細對前進的道路進行搜索。
“好了,多說無益,到時候你們就看本汗的眼色行事,這次咱們去威寧營,不管怎樣,都不能放棄蒙古人的利益,希望你們為大家的利益著想,不要乾出眾叛親離的事情來,那會被草原人唾棄。”土謝圖在大纛旗下發表著慷慨激昂的演說,要求大家跟他站在一起,不要做背叛之事。隊伍緩緩靠近了一個小山坡,不過大家都沒有在意,眾汗王正要對著長生天發誓,猛然聽見啪的一聲銃響,下一刻,土謝圖的胸口迸射出鮮豔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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