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爺,這是咱們在宜興的家人送來的急報,還請老爺過目。”順天府的一座大宅院內,一名頭戴三山帽,身上穿著白色文士服的五旬男子正在院中的躺椅上歇息,手邊還拿著一卷經書,似乎是剛才正在閱讀,而現在此人雙目微閉,顯然是在閉目養神。身邊的桌案上還放著一壺香茗,顯得非常愜意。不過這樣的狀態沒有持續多久,一名小廝打扮的人喊了一嗓子,攪擾了中年人的清靜。他微微皺眉,有些不耐煩地睜開了眼睛,本想訓斥小廝一頓,可是聽見此人說有宜興的家信,便稍微消了一些氣,家信還是比較重要的,中年人要看一看。他坐直了身體,小廝正好來到了他的麵前,中年人張口問道“哦?宜興的家信嗎?是崇儒還是肖儒寫的啊?”小廝回答道“回稟老爺,是五老爺寫的。”中年人一下子拿過了信封,揮揮手道“行了,你下去吧。”小廝應了一聲,便恭敬的下去的。
這裡是前任內閣首輔周延儒在京師的府邸,得益於崇禎年間混亂的政治環境,周延儒下台之後的待遇跟彆人稍有不同,按照慣例,周延儒是南直隸宜興人,那麼下台後應該前往老家養老,也就是所謂的告老還鄉。可是溫體仁卻給了周延儒一個麵子,雖然溫體仁將周延儒給弄下台了,但是還不能對其趕儘殺絕,不是溫體仁不想,而是周延儒的勢力實在是有些強大,溫體仁現在是內閣首輔,要想坐得穩,還需要各方勢力的支持,周延儒雖然不能嚴格意義上算東林黨人,可是他的厲害之處就在於其是門生故吏眾多,而其中最厲害的兩個恐怕就要算張溥和馬世奇了,而這兩人正好是江南複社的領袖,複社又被稱為小東林,這一來二去,等於周延儒是很多文官的領袖,雖然下野,可是威望仍在,要動周延儒,溫體仁可是要跟東林作對,彆說是東林,就算是複社出手,溫體仁都夠嗆,這些文人手眼通天,輿論已被他們控製,自己對一個已經下台的首輔出手,那麼自己的位子也坐不穩了。
在溫體仁的默許下,周延儒便有了一個特權,隻要不參與朝政,那麼京師的府邸可以保留,他可以選擇住在京師,也可以選擇回宜興養老,以周延儒的性格,他肯定選擇住在京師,這樣的話還能對政局有一定的影響力,雖然溫體仁阻止他參政議政,但是他可以通過彆人的嘴來發表一些觀點,不過隨著溫體仁實力的加強,周延儒也隱約感到,自己在京師肯定是不能久留了,溫體仁不會永遠容忍自己在京師的存在。所以最近,周延儒開始思考自己的退路,或者說是想想還有什麼辦法能鹹魚翻身,今日有弟弟崇儒的信送來,他便來了興趣,想要看看弟弟在信中寫了什麼。因為他這個弟弟雖然沒有做官,但是在宜興當地經商,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平日裡一個是商人,一個在朝中做官,還是首輔,基本上沒什麼交集,崇儒也很少寫信給他,所以今日周延儒才覺得奇怪。
他展開信一看,弟弟寫的是一些關於商業的事情,士農工商,有明一代,商人的地位還是很低,雖然很多商人是腰纏萬貫,但是在民間,大家還是覺得這些人身上有銅臭味,當麵自然是恭維,可是關起門來就不知道怎麼評價了。周延儒有些索然無味的看著,這個弟弟寫的什麼東西,自己還以為是家裡出事了呢,主要是四弟在浙江當都司,平日裡不在江蘇,六弟年紀還小,目前還在備考舉人,所以家裡的一切都是由周崇儒來打點的,也算是宜興的家主,可是沒想到好不容易寫封信給自己還是說的商業,這些周延儒可懶得關心,不過他又不能不看,弟弟寫信給自己,也許是找自己幫忙,也許是其他什麼原因,自己不看總歸不太好。信的內容大致說的就是目前南直隸一帶商品經濟比較發達,工商業的發達勢必會給農業帶來影響,根據周崇儒的研究,很多生產糧食的農田現在已經改種經濟作物,比如小麥水稻的種植麵積在減少,反而是棉麻桑等經濟作物的種植麵積再增加,周崇儒在信中說道,因為李闖在西南做大的緣故,四川湖廣,甚至是河南都受到了流民的影響,這些人間接的影響了這些產糧大省的糧食產量,若是這種情況持續下去,江南人口眾多,可能會有糧食方麵的危機,當然也不僅僅是江南,整個大明都有可能麵臨這種危機。
周崇儒是個商人,他覺得這可能是個好機會,是不是可以利用這一波李闖造成的兵亂,囤積糧食,等到糧荒的時候再高價賣出,這樣他們就能賺個盆滿缽滿,不過周家一家的實力比較弱小,周崇儒的意思是,如果周延儒能出麵聯絡一些門生故吏或者是富商土豪,那麼這些人一起集資,就可以獲得海量的資金,周崇儒利用這些資金來囤積糧食,甚至可以壟斷整個江南的糧食市場,這對周家來說是巨量的財富,現在不取,以後可能沒這麼好的機會了。
周延儒看完信件搖著頭笑了笑,弟弟還真的是一副商人嘴臉,囤積居奇這一出在曆史上已經上演了無數遍了,每當天下有大災大難的時候,總會有奸商出來乾這麼一出,不可否認,很多人在這種行動中一夜暴富,特彆是囤積了緊缺物資的時候,真到了關鍵時刻,萬金難求,市場上喊什麼價還不是囤積的商人說了算,想賺多少錢就能賺多少錢。他合上了信件,腦中過了一遍,既然是弟弟開口找自己幫忙,自己一點麵子不給當然是不好,未來回到家鄉,人家還不得戳自己脊梁骨。可是這個忙找誰幫呢?自己一個下台官員,活動的頻繁了豈不是授人以柄。他吩咐小廝拿來筆墨紙硯,正要提筆給弟弟回一封信,忽然腦子中靈光一閃,像是一道閃電劃破了夜空,等等,不對啊,周崇儒說什麼?李闖的行動會對整個江南的糧食市場產生影響?這,這不正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好機會?
周延儒作為守舊派的領軍人物,早就看劉毅不順眼了,實際上,雖然周延儒和溫體仁,還有朝中大小官員各自之間都有錯綜複雜的關係,但是從根本上來說他們都是守舊派,新軍的理念太過激進,特彆是劉毅在江南大刀闊斧的改革,早就動了很多人的利益蛋糕,已經有無數的人想將劉毅置之死地而後快,周延儒同樣如此,他做官的時候總是遇到不順利的事情基本上也都是跟劉毅和新軍有關,這劉毅就是個不穩定因素,如果能找個機會消滅的劉毅的勢力,周延儒是願意乾的,而且他從當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或者說是自己翻身的一個大好機會,如果自己能聯合門生故吏還有自己勢力範圍能涵蓋到的人一起發難,將劉毅給整倒,那麼自己就會在官員們當中樹立更加崇高的威信,皇帝和朝廷早就對劉毅不滿,自己出頭扳倒劉毅,皇帝豈不是要對他大加讚賞,甚至重新回到首輔的位置上都有可能。想到這裡,周延儒簡直激動的不能自製,這是個好機會啊。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考慮著行動方案。
首先就是要按照弟弟說的,聯合一切能聯合的人開始集資,搶購市麵上的糧食,將糧食都吞入他們的倉庫。不錯,李自成在雲貴川和西北鬨騰,給湖廣和河南帶來的負麵影響是巨大的,首先就是流民,流民放棄了自己的土地開始流亡,到了湖廣河南之後更加需要糧食,這麼一來,朝廷還要收稅,湖廣、河南能保住自己和流民就不錯了,南直隸人口稠密,同樣也有大量的流民等著吃飯,本來要是田地都種糧食,根據蘇湖熟天下足的道理,應該是夠了,可是周崇儒方才說了,很多地方沒種糧食,改種經濟作物,那麼一旦糧食危機到來,南直隸的官府如何才能解決人們吃飯的問題?到時候劉毅怎麼辦,中軍都督府和漕運總督府怎麼辦,劉毅要想維持基本盤,勢必要放血,可是他一放糧,自己就買入,他們聯合起來將整個江南的糧食做空,徽商總會是厲害,可是他周延儒有信心整合一個經濟實力比徽商總會還強的集團,大家拚一拚,看誰厲害,劉毅他們輸不起,一輸就是萬劫不複,徽商總會一家還能跟這麼多強人對抗嗎?那麼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擬定一個聯絡名單,看看哪些人能跟自己一起乾,然後將這些人全部通知到,大家群策群力,想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將劉毅整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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