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紫禁城內萬籟寂靜,整個京師城內,也隻能聽見巡城兵丁哢哢哢的腳步聲,自從上次皇太極入侵之後,京師的宵禁狀態就一直持續到現在,其實也不用官府強行實施宵禁,京師的民眾也沒有閒情雅致在晚上進行活動了,除了一些達官貴人之外,普通百姓都是早早關門回家,最近天下並不太平,他們或多或少也聽到了消息,李自成在湖廣大敗,本來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可是看流賊後麵的發展,雖然遭到了重創,貌似並沒有傷筋動骨,李自成仍保有巨量的規模,流賊的脾氣大家都知道,跟建虜並無二致,在湖廣吃了虧他們一定會從其他地方找補回來,如此一來,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是哪裡,會不會是北方,這不是沒有可能。還有建虜,上次給大家造成的心理陰影實在是太大了,從上次到現在,皇太極已經蟄伏了這麼久,據一些在邊關做生意的商人回來介紹,清國國內好像又在擴軍備戰,聽說羅刹國的兵力也在增加,那麼下一次,他們會什麼時候入關?在這樣的氣氛下,誰能安心過年,還有誰有閒情雅致晚上出來閒逛?
養心殿內,同樣沒有任何聲音,隻能聽見燈芯劈劈啪啪燃燒的聲音,崇禎臉色鐵青的坐在椅子上,麵前放著一本奏折。王承恩站在一邊,看著崇禎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也許王承恩並不知道如何去勸說崇禎,因為這封奏折的署名是劉毅。在王承恩眼裡,崇禎對待劉毅的態度經過了一個戲劇化的過程,原先提到劉毅就是暴跳如雷,如果是看見關於劉毅的奏折那更是如同瘋了一般,光是給崇禎喝水的茶杯或者吃飯的瓷碗,就已經不知道摔碎了多少個,就連養心殿內的花瓶也遭了殃,王承恩自己就給崇禎換過幾十個花瓶了。而現在,也許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崇禎的涵養性增強了,或者說是崇禎對於劉毅的胡作非為已經麻木了,崇禎現在已經沒有那麼暴躁的表現,隻是王承恩知道,雖然崇禎在行動上沒有表現出來,但是內心已經是怒火萬丈,如果劉毅在他的麵前,恐怕崇禎能親自用天子劍劈了他。
王承恩的內心是真的著急,擔心崇禎的身體,作為從信王府時期就一直陪伴在崇禎身邊的老人,王承恩對待崇禎不僅是主仆之間的關係,更是像自己的家人一般關心愛護崇禎,皇帝今年二十八歲了,可是從麵相上看哪裡有二十八歲的樣子,仿佛就像是三十八歲一般,兩鬢斑白不說,因為長期的熬夜和飲食不規律,皇帝的黑眼圈也漸漸加重,皮膚很差,沒有什麼光澤,臉色發黃,嘴唇發白,王承恩私底下找太醫院的醫師們問過,大家的回答基本上是大同小異,皇帝必須要好好休息,加強飲食,如果這種狀態持續下去,一個人總會有油儘燈枯的那一天。王承恩是經曆過前朝的人,前麵兩任皇帝都短命,王承恩可不希望崇禎皇帝步他們的後塵。所以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都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正式給皇帝上過折子的劉毅,竟然破天荒的上了一封奏折,溫體仁他們對於劉毅的折子自然不敢留中不發,第一時間就呈上來給崇禎看,而且是溫體仁親自帶來的,眼下,溫體仁就坐在王承恩的身邊,同樣看著一言不發的皇帝。
王承恩大致能猜到,恐怕這封奏折裡又是讓崇禎暴怒的內容,畢竟一旦某一個人在朝廷打上了標簽,恐怕他做什麼事情都是錯誤的。其實撇開其他的不談,如果非要讓王承恩表明自己的觀點,其實王承恩還是很欣賞劉毅的,能從一個小兵做到現在的位置已經是人中龍鳳,可不僅如此,他麾下的軍隊百戰百勝,確實幫朝廷解決了很多問題,王承恩久在司禮監,當然明白,這世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時候為了達成目標,難免會有規則之外的事情發生,如果上麵不計較也就算了,隻要結果是好的就行。可是自己家這位主子,一直要求儘善儘美,如此一來,劉毅自然不可能在他的心中留下好印象,久而久之,劉毅自然也就進入了朝廷的黑名單,加上朝廷內部並沒有人維護劉毅,反而是竭儘所能抹黑,劉毅和青弋軍再往前走一走,恐怕就要被安上反賊的頭銜了。
崇禎憋了半晌,溫體仁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身體微微前傾,也不敢先說話,打斷崇禎的思路。王承恩趁勢給崇禎的杯子裡添上一些茶水,崇禎這才有所反應,他長籲了一口氣,好像是排解了心中的鬱結,又好像是調整自己的情緒,這才緩緩開口道:“溫愛卿,這封奏折的內容你應該已經全部看過了吧,說吧,說說你的想法。”溫體仁有些尷尬,因為崇禎不比以往了,隨著年紀的增加,皇帝也有了不錯的城府,若是放在以前,崇禎也許會暴跳如雷,將麵前的茶杯全部摔碎,那麼溫體仁就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了,無非是將劉毅踩在地上,大罵特罵,反正把他們說的一文不值就對了,可是今天,崇禎沒有鮮明的亮出自己的態度,若是僅從這封奏折的內容來判斷,劉毅分明是謀反,但是崇禎並未大怒,是不是皇帝內心有其他的盤算,結合上次糧食戰爭,周延儒一派被劉毅趕儘殺絕,還秘密送了銀子給崇禎充實私庫,是不是崇禎對劉毅的印象有所改觀?又或者是因為事實已成定局,崇禎現在是有心無力,根本無法對江南的局麵施加影響?
溫體仁心中百轉千回,但大明的首輔又豈能是廢物,想了想,他還是決定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先看看皇帝的態度再說。溫體仁開口道:“陛下,如果從整件事情上來看,劉毅的青弋軍擊敗了流賊的兵馬,讓李自成損失了五十萬人,而且還沒有動用朝廷的力量,讓咱們坐山觀虎鬥,這是好事,就讓他們狗咬狗去吧。可是我們也應該想到,劉毅此人這麼多年的所作所為足以證明,這家夥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要說他們就是為了打流賊,不給自己謀任何利益,微臣是不相信的,陛下應該也不會相信,所以今天這封奏折就是劉毅在為自己謀私利了,劉毅在上麵寫的很清楚,他已經派出漕運兵馬進入湖廣,這什麼意思,分明是用漕運總督府的名義來接管湖廣防務了,朝廷現在插手已經遲了,劉毅絕不是等朝廷命令行事的人,說不定現在,他的軍隊已經在武昌府、長沙府等各地就位了。這個結果,說實話,微臣也能料想到,劉毅的軍隊好不容易打了這麼大一仗,要說他對湖廣沒想法,那才是笑話。”
崇禎追問道:“那你怎麼看,朝廷就將湖廣拱手給劉毅?劉毅這家夥明麵上打著朝廷的旗號,可是誰不知道,朝廷根本就節製不了他,真要是將湖廣的地盤交給他,這家夥不就成了唐朝的藩鎮節度使?他是想當安祿山還是要當史思明?”溫體仁連忙起身對崇禎道:“陛下,湖廣的地盤交不交給劉毅恐怕已經不是朝廷說了算了,他的兵馬已經進入,事實上控製了該地區,朝廷要不就直接宣布他是反賊,可是這樣一來,咱們就撕破臉了,他要是跟李自成有個勾結,或者是不勾結,就自己單乾,恐怕朝廷也應付不過來,眼下關外皇太極動作不斷,李自成也是個巨大威脅,朝廷不能再騰出手來對付劉毅了。”崇禎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隻是心裡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湖廣和南直隸,那可是朝廷主要的賦稅和漕運糧食的來源,現在這兩個地方都被劉毅給拿了,朝廷去喝西北風嗎?
溫體仁見崇禎臉色不對,又道:“微臣看劉毅在奏折裡麵寫明了每年給朝廷的四百萬石漕運糧一分不少。”崇禎打斷溫體仁道:“首輔,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劉毅接管湖廣的事情朝廷就捏著鼻子認了,反正漕運糧也沒少,對朝廷的經濟也沒有大損害是這樣吧。”溫體仁咽了咽口水,他對崇禎的性格很了解,其實崇禎不是蠢貨,他當然能意識到劉毅占領湖廣已經是既定事實,他們要不直接就跟劉毅開戰,要是不行,那就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可是崇禎需要一個台階,或者話說的難聽一點,需要一個替罪羊,因為認了這句話不能從崇禎自己的嘴裡說出來,那就隻能從溫體仁的嘴裡說出來,溫體仁要讓崇禎借坡下驢。想明白了這一點,溫體仁道:“陛下,恐怕隻能如此了,微臣以為既然他已經接管湖廣,那我們就在糧食上做做文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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