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門,軍門。”三天後的夜晚,吳襄睡不著,披上衣服便上了錦州城頭,巡視一下城防。見到他的軍官們都紛紛見禮,吳襄也隻是點點頭,表示回禮。今晚在北門當值的是一名千總,此人原先是吳襄的家丁出身,後來脫離了家丁隊伍,吳襄便將此人提拔成軍官,因為作戰勇敢,積功升到了千總。北門是麵對大清國的最重要的城門,按照一般的作戰慣例,如果清軍要進攻錦州,北門肯定是重點攻擊地段,所以吳襄在北門安排了重兵,全軍兩萬人馬全部大部分留守城內。當年遼東大戰的時候,錦州城下有不少新軍挖下的工事,壕溝陷阱之類的,吳襄對此進行了修繕,然後安排了數千軍隊在城外的壕溝中戒備,這些人算是錦州的第一道防線,也算是錦州的報警裝置,清軍喜歡夜襲,如果是突然襲擊,他們將會先跟壕溝中的守軍交戰,不管壕溝能不能頂住,總之是給了城池守軍反應的時間,這樣錦州就不會被打的措手不及。同時四麵城牆上吳三桂安排了四個千總營在城牆上巡防,這是第二道防線。同時城內準備了兩千士兵當做救火隊,隨時支援重點地段。
這樣的布置就已經分去了他手下一半的兵馬,另一半一萬人養精蓄銳,在城內休息,六個時辰後上城替換原先的守軍,等於是將兩萬軍隊對半分,在防線上輪換,讓士兵們保持旺盛的體力。這段時間,洪承疇對吳襄也算是照顧,手頭有的軍資軍餉基本上都是優先給吳襄和吳三桂,所以明軍將士們的士氣還算是穩定,畢竟明代一直有句話,足餉的明軍和欠餉的明軍完全是兩支軍隊。
見吳襄上城,千總立刻跑步過來,對吳襄行禮道:“參見軍門。”吳襄擺擺手道:“行了行了,起來吧。怎麼樣,沒什麼情況吧?”千總搖搖頭道:“一切正常,何況我們的外麵還有一道防線,敵軍總不可能越過他們直接對我們發動攻擊。”吳襄一皺眉道:“不可掉以輕心,現在不太平,這些天我們派出去的騎兵有很多都回不來,回來的夜不收基本上是眾口一詞,那就是我們前方不到二十裡的地界上有大量的清軍在活動,這不是個好兆頭啊,我們在遼東多年,這意味著什麼,難道你不明白嗎?當然,也有可能是皇太極迷惑我們的一種手段,但我更加擔心,皇太極會對我們直接發起攻擊啊。”千總道:“軍門,有句話末將不知當講不當講。”吳襄拍了一下他的頭盔道:“你小子,還跟我賣關子。”那千總道:“末將聽說高麗有青弋軍駐紮,皇太極想打我們,他不掂量一下遼國公嗎?”
吳襄搖搖頭道:“你是中下級軍官,隻見其表不見其裡,遼國公跟朝廷是一條心嗎?朝廷為什麼如此忌憚他,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我們有難,且不說遼國公會不會救援,有沒有能力救援,難道皇太極是傻子,動我們之前不會留一手防禦新軍?如果這點考慮都沒有,他還做的什麼大清國皇帝?我現在就可以跟你打包票,假如皇太極真要打遼東,你放心,高麗那裡他一定做了萬全的準備。所以遼國公你就彆想了,有當無的事情,凡事還是要靠我們自己。”千總抱拳道:“末將明白了。”“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本將隻是睡不著,上城看看。”吳襄擺擺手道。
吳襄不知道的是,黑夜之中,已經有無數的黑影正在不斷運動,大量軍隊已經提前埋伏在了流水堡的廢墟周邊,人銜枚馬裹蹄,就連羅刹軍隊也被下達了嚴令,不許發出任何動靜,如果有誰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將會受到槍決,羅刹火銃兵為了防止走貨,所有火器的火繩和火石都全部取下,保證不會打火。運送火藥桶的馬車都被生牛皮覆蓋,並且澆上水,羅刹士兵以連隊為單位,清軍以牛錄為單位,每個牛錄隻有長官手持火把,剩餘士兵全部跟著前麵的火光行動,大軍幾乎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抹黑前進,到達指定位置。同時正黃旗騎兵全部出動,進行戰場遮蔽,在流水堡附近拉出了橫向數十裡的遮蔽區,在這個區域內凡是出現的明軍夜不收,不管花費多大代價,全部射殺,一個活口不留,沒死透的還要上去補刀,為的就是不讓吳襄發現他們的蹤跡。
明軍當夜撒出去的夜不收全軍覆沒,但是因為複命的時間是早上換班的時候,所以錦州的明軍並沒有發現,清國大軍已經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清軍從流水堡繼續前進,前方正黃旗騎兵進行密集掃蕩,務必確保安全,他們要在天亮的時候抵達錦州城下,將錦州城牆納入羅刹火炮部隊的射界當中。隨著前方的騎兵不斷來回稟報,豪格和代善等人都知道,他們離錦州城已經不足十裡了,豪格下令全軍熄滅火把,由偵查騎兵帶路,朝錦州摸了過去。黑暗之中隻能聽見馬車車輪咯吱咯吱的響聲,還有人馬粗重的喘息聲,夜間大軍行動的腳步聲。
一個人最容易困的時候其實並不是午夜,而是淩晨,越接近早上,士兵們就越容易犯困,不僅是城頭站崗的士兵找了個垛口靠著打盹,城下戰壕內的很多士兵也都蹲坐在戰壕內睡著了,反正再過一兩個時辰就要換防了,馬上天就要亮了,敵軍沒有夜襲,基本上就沒什麼危險了。大多數士兵正睡得香甜,猛然,當當當當,一陣鳴金的聲音響起,眾人就像是被針紮了一般,噌的一下從地上彈起,紛紛朝著外麵張望過去。鴉雀無聲,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本來呼嚕聲此起彼伏的城頭和壕溝內,一下子沒有了任何聲音。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仿佛是看到怪物一般望向前麵的平原,是的,就在錦州城三四裡之外的地麵上,仿佛是從天而降一般,無數的火炮伸出了黑黝黝的炮管,揚起炮身,瞄準了錦州的城牆。無數的騎兵和步兵就像是雕塑一般一動不動矗立在平原上,像是一夜之間發芽的種子一般,從地下破土而出,生長在那裡。
城頭上的千總重重打了自己一個嘴巴,仿佛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他分明看見,無數的龍旗飄揚,滿蒙聯軍騎兵胯下的戰馬不住打著響鼻,前蹄在地上摩擦著,躍躍欲試。最恐怖的是,在無數的龍旗中間,還穿插著無數的雙頭鷹旗幟,一個頭的老鷹千總見過,可兩個頭的老鷹是個什麼怪物,千總不知道,還有那雙頭鷹旗幟下怪物一般的軍隊,他們呈現出一個個小方陣,整齊的排列著,就像是有人用尺子量過一般,更加誇張的是他們的火炮,口徑好像比他們的大了很多倍,而且種類繁多,恐怕不僅是質量上,數量上也是明軍不可比擬的。放眼望去,平原上鋪滿了軍隊,千總不知道究竟來了多少人,十萬?二十萬?總之無邊無際,讓人一眼望不到儘頭。
激烈的鳴金聲仿佛在提醒明軍,決戰的時刻到來了,終於有軍官反應了過來,城頭上的明軍大喊道:“建虜!建虜來了!”城內休整的一萬明軍瘋了一般衝出了民房,匆匆忙忙整隊,有的人來不及披掛整齊,將棉甲隨便往身上一披,扣子都沒來得及係上,就開始尋找自己的小旗官。城內嘈雜的聲音將吳襄從睡夢中驚醒,昨夜巡城,他一直在城頭待到後半夜,終於是困意上湧,這才回到房中小憩一會,可還沒睡一個時辰,院子的大門便被親兵打開了,親衛火急火燎衝到翻身坐起的吳襄身邊道:“軍門!軍門!建虜來了!就在城外,聲勢浩大,恐怕有數十萬人馬啊!”“你說什麼?”吳襄的聲音都變了,這親衛也是跟著他許多年的老人了,什麼大場麵都見識過,當年遼東大戰,此人都沒有如此慌亂,看來今天的陣勢確實將他給驚著了。幾十萬人馬,這怎麼可能?吳襄不敢相信,幾十萬人馬一夜之間運動到他的眼皮子底下,除非是皇太極施了法術,否則絕無可能。
吳襄立刻披上鎧甲,親衛們手忙腳亂的幫著吳襄穿戴整齊,吳襄抓起頭盔就走,他要到城頭看看,皇太極究竟是使了什麼法子,能將這麼多軍隊無聲無息派過來,大群的親衛跟在後麵,吳襄一出院門就看見滿大街亂跑的士兵,他立刻對親衛們下令道:“混賬,都慌什麼,你們給各千總傳令,立刻整隊,彈壓軍士,亂我軍心者斬!”親衛們剛要領命而去,轟轟轟轟,劇烈的爆炸聲忽然傳來,地動山搖,整個錦州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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