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在前麵走，範文程故意落後了兩步，來到皇太極身邊道：“皇上，這第一步，咱們應該避免刺激他，所以今日的宴會不宜舉行，咱們還是低調處理，奴才先出馬，勸說洪承疇一番，奴才是漢臣，雙方好交流一些，先去探探他的底，後麵再做打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洪承疇這道菜，咱們要慢慢來，此人價值巨大，如果他效忠我們，我大清必將對大明朝局政經軍事了如指掌，如同中醫號脈一樣，號準了脈，才能對症下藥。”皇太極點點頭道：“範先生說的有道理，朕也是這個意思，溫水煮青蛙，咱們慢慢來。”
進了新京城，洪承疇的眼前豁然開朗，眼前的新京跟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樣，這是一座嶄新的城池，這種新不僅僅體現在這座城池的建築物都是新的這種程度上，確實，新京作為一個建成沒幾年的城市，所有的建築物基本上都是新的，沒有那種陳舊的眼色，確實能讓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覺。洪承疇更多能感受到的是，整個城池乾淨整潔，城內的百姓各色人等都有，有的人穿著滿人服飾，有的是蒙古袍的打扮，還有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漢人，大家雖然不能說是喜笑顏開，但是精神狀態都很飽滿，不像大明京師，一進城就能趕到一種灰蒙蒙的感覺，不僅僅是生理上的灰蒙蒙，而是心理上的灰蒙蒙，很多人都無精打采的，像是被抽去了精氣神。可是在新京，完全沒有這種感覺，這讓洪承疇暗暗心驚，作為大明朝的遼東督師，洪承疇也是明朝的頂級官員了，見識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洪承疇看到的新京是一個新興國家，一個正在向上發展的國家首都的樣子，而大明京師是一個王朝末期，了無生氣的樣子，兩下對比，高下立判。
洪承疇不知道的是，今天這一幕也是皇太極為了迎接他來精心準備的，滿清自然不可能像洪承疇想象的那麼完美無瑕，洪承疇看到的隻是大清國最發達的城市，這裡民眾的生活水平肯定是高於其他地方的，但即便如此，大清國也還不能說是個封建國家，他們還處於部落聯盟向封建國家過渡的狀態，所以包衣奴才、阿哈什麼的在國內是很常見的，包括現在的軍隊之中也充斥著大量的奴隸，這些人沒有什麼人身自由，就是跟著自己的主人作戰，死了也就死了。往年被擄掠的漢人，很多都變成了奴隸，他們生活在大清國的各個角落，但是這種情況皇太極是不可能展示給洪承疇看的，皇太極隻願意給洪承疇展示好的一麵。雖然是這樣，所展現出來的東西也足夠洪承疇震驚了，洪承疇是著實沒想到，新京竟然被皇太極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條。本來新京的構造就是完全模仿盛京的，盛京原先就是大明的沈陽城，所以整個城市布局跟明朝沒什麼兩樣，說是小一號的京師也不為過，但是乾淨整潔程度可比京師好多了。最讓洪承疇驚訝的是皇太極的皇宮，洪承疇到了宮城門口的一刹那就恍惚了，這不就是小一號的紫禁城嗎？
門口值守的都是皇太極的衛隊，一隊隊士兵在街麵上巡邏，顯得皇宮莊嚴大氣，民眾從皇宮門前走過，跟這些巡邏士兵擦肩而過，士兵們秋毫無犯，顯得很和諧。洪承疇心底裡升起了一絲怪異的感覺，這還是他印象中的大清國嗎？皇太極走上前指了指皇宮對洪承疇道：“委屈先生了，先生到新京來，是朕的貴客，想來想去，朕也不知道將先生安置在哪裡好，最後朕還是決定就將先生安置在皇宮內，皇宮是朕的家，按照我們女真的習俗，將最尊貴的客人安排在主家，這是最高禮遇。”洪承疇不置可否，反正在哪裡不是一樣，皇太極不就是想囚禁自己，甚至是勸降自己，恐怕他是白日做夢。皇太極領著洪承疇進了宮，吩咐宮人將洪承疇安置在皇宮偏殿內，自有宮女給洪承疇沐浴更衣。洪承疇對此倒是沒有拒絕，既然要死，自己就要體體麵麵的死，不能蓬頭垢麵，失了大明威風。
一切安頓了下來之後，已經是傍晚，雖然洪承疇在路上不斷喝馬奶，可馬奶畢竟是液體，雖然能滿足人體所需，可是洪承疇還是瘦了很多，而且沒有飽腹感，洪承疇的胃部都萎縮了。飯菜的香味飄來，幾個宮女端上了豐盛的菜肴，直接放進了洪承疇的房間，門口有血滴子站崗，洪承疇看得出來，房間內的宮女和門口站崗的衛士都不是等閒之輩，領軍這麼久，是不是武功高強的人，洪承疇一眼就能分辨，顯然皇太極是怕自己自殺，房間內任何尖利的物體都沒有，又有宮女和衛士護衛，洪承疇隻要尋短見他們肯定就會衝上來阻止，既然如此，自己就暫時不要這麼衝動了，找機會自儘就是。不過美味佳肴上桌，洪承疇還是咽了咽口水，這是人的本能反應，這麼多天沒吃飯，要說洪承疇一點感覺沒有是不可能的。但是洪承疇還是扭過頭去，不看飯菜，既然直接死不行，那就絕食，除非皇太極接著給自己灌馬奶，但是臨時喝幾天可以，長此以往，人體還是頂不住的，大不了就是拖延死的時間罷了，自己既然已經決定以死明誌，那就要堅持到底。
洪承疇穿著文士服正在枯坐，忽然門口一陣響動，一個聲音傳來，“嗬嗬，沐浴更衣之後，舒服多了吧，先生穿上文士服，果然是大才風範，在下佩服。”洪承疇睜開眼睛一看，正是範文程，隻見他拎著一壺酒走了進來，對洪承疇道：“洪先生，我平日裡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自己在家釀酒，這是我用白山黑水的糧食釀的五穀酒，特地請先生品嘗。”洪承疇道：“多謝範先生的美意，這些飯菜還有酒我是不會喝的，你是文臣，你應該知道大明文官的氣節，我立誌絕食而死，還請你成全。”
“哈哈哈哈，洪先生果然厲害。”範文程像是料到了他會這麼說，毫不在意，自己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飲道：“洪先生果然是忠臣，不過我有個問題，請問洪先生的忠是忠於誰呢？”洪承疇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這個細微表情被範文程敏銳的捕捉到了，“孟子說過，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洪先生飽讀詩書也是孔孟傳人，想必先賢的話應該是明白的，那麼我倒要問問先生，你是忠於君還是忠於民？如果是為了忠君而絕食，在下覺得沒什麼意義，史書上也隻會說先生是愚忠，真正的忠應該是忠於民，先生久在大明，應該很了解明廷的情況，苛捐雜稅，官場腐敗，民不聊生，流民何止百萬，逼得民眾揭竿而起，要不然李自成等人是怎麼來的，為什麼他們總是星火燎原，動不動就能拉起百萬大軍，在下以為，無非兩個字，人心！”
範文程將杯中酒一飲而儘，又到了一杯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先生應該看到了，我大清國國內百姓安居樂業，國力蒸蒸日上，是，在明廷口中我們是建虜蠻夷，可是眼見為實，先生到了新京，還這麼認為嗎？皇上雖然是女真族，可是我們這裡不管是女真、蒙古、漢人還是什麼族，都是一樣的，都是大清臣民，就說在下，我是漢臣，可地位在朝廷中非常人能比，這隻能說明皇上心胸寬闊，用人不拘一格，完全不像是明廷宣傳的那樣，女真壓迫其他各族。古往今來，除了大唐盛世的時候有這樣的場景，安祿山、阿部仲麻呂、高仙芝、崔致遠，他們有的是粟特人，有的是高麗人，有的是倭人，五湖四海，天下一家，這場景現在您在大清看到了。請問，大清和大明比如何？”範文程接著道：“皇上是真的為天下萬民著想，哪怕有朝一日入關，接管大明，我大清做的也一定比大明好，大明皇帝心胸狹窄，無端猜疑，文臣一個接著一個殺，首輔一個接著一個換，親小人遠賢臣，朝中黨爭不斷，實乃取禍之道也，這種朝廷怎麼好意思占著位置，有德者得天下，依我看，德不在明廷。先生為明廷效死，真是暴殄天物。”
洪承疇的臉色慘白，範文程每一句都戳到了他的心窩子上，俗話說哀莫大於心死，範文程說的都是實際情況，大明確實是這樣，都生死存亡了，朝廷的大臣們還在打著自己的小九九，一個個心懷鬼胎，大家不能形成合力，大明怎麼能中興，民眾也生活在水火之中，這麼多人起兵造反，反抗朝廷，一旦失去了人心，朝廷可就是真的回天乏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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