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翼一愣，立刻反問道：“你說什麼？你們有數萬人聚集在答思麻？”答思麻他倒是知道，這地方正好介於青海湖和龍羊峽之間，是一個狹長地帶，因為青海和藏地本身就連為一體，大明鼎盛的時候將這裡稱為烏思藏都司和朵甘都司，反而西寧城還真不在朵甘都司境內，而是被劃分在陝西境內，所以答思麻就成了一個臨時的真空地帶，被包夾在西寧青海湖和龍羊峽之間，青海湖的北麵就是大清國的勢力範圍，清軍攻掠西域和大明邊境，青海湖附近水源充足，草場肥美，當然會被清軍注意到，雖然這裡現在沒有太多駐軍，但是隨著清軍戰線的不斷前移，青海湖遲早會淪為大清的領地。答思麻往東一點，就會進入陝西境內，現在陝西是犬牙交錯的態勢，孫傳庭的官兵全軍覆沒之後，陝西內部已經沒有可以抗衡李自成的力量，隻剩下邊關的軍隊，西安現在群龍無首，李自成現在是沒有調兵來攻打，若真是起大軍來攻，估計西安撐不了多久。
如此一來，答思麻萬戶府的位置就非常尷尬了，屬於是進退不得，在沒有大量渡船的情況下，就是想渡過黃河，去南岸都很困難。熊翼估計，他說有數萬人聚集在這裡，恐怕不是他一個部落的人，也許是周邊各個部落或者難民形成的一個聯合體，他們不想被大順或者大清奴役，所以選擇不斷躲避，可又沒有好的地方可去，隻能躲到答思麻萬戶府。但是這地方是四戰之地，又能堅持多久呢？熊翼問道：“既然有數萬人，我想這些人應該來自於不同的部落吧。”撒提失回答道：“是的，這數萬人屬於不同的部落，不同的民族，有回人、有漢人、也有藏人、草原人，各式各樣，但是大家的目標一致，就是想好好過日子，不想被大清國或者大順吞並。大清國的人我們打交道多了，要是被他們圍住了，肯定會將我們集體遷移到很遠的地方去，然後從我們的部落中征兵去給他們賣命，讓我們的民眾生產糧食物資提供給前線，將我們當成奴隸來使喚。大順那裡我雖然接觸的不多，但是我們當中有很多漢人，他們說了，那個叫李自成的家夥也是魔鬼，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會將被抓到男女老幼全部派去前線當炮灰，還不給他們飯吃。這兩家我們都不想去，隻能找個地方躲避起來。”
“那麼你們原先生活的地方呢？”熊翼問道。仿佛是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事情，撒提失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然後睜眼道：“我原來的家園在甘肅，可是我的父親，也就是我們群體原先的阿訇，竟然被入侵的清軍給殺死了，我才肩負起了首領的責任，帶著我們剩下的族人一路南下，逃到了這裡，但是據我所知，清軍已經出現在青海湖北岸，這裡的很多部落都已經投靠皇太極，想必下一步就是要將明廷原先的朵甘都司全部占領吧，反正烏思藏都司已經全部淪為他們的領地了。”熊翼又上前兩步，兩人現在幾乎是麵對麵了，相隔不過兩三步，因為二人不斷交流的緣故，撒提失明顯也放鬆了警惕，麵前這個人是商人的打扮，不像是帶兵的將軍，而且看樣子確實沒有武器，撒提失身材魁梧，武藝也算高強，他自認為，麵前這個漢人那他沒辦法，相反，如果此人有什麼異動的話，他一定能在第一時間進行反製。
熊翼又問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既然你覺得大清國和大順政權都不好，為什麼不帶著你的族人去尋找朝廷呢？”“哈哈哈！”仿佛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撒提失忽然大笑了起來，然後對熊東主道：“熊東主，你是商人，走南闖北，不會不知道明廷是什麼德性吧。雖然他們是目前的法定政權，可是又比大清國和大順政權好多少，早年在甘肅的時候，我們沒少被官府和軍隊欺負過，他們貪贓枉法，橫行霸道，我看跟大清國也沒什麼兩樣，都不是什麼好人。我就想過安生日子，我的部落民眾也是這樣的想法，可是他們不讓我們過好日子啊，不瞞你說，我父親年輕的時候，還領導過幾次起義，雖然後麵和平解決了，但是我們對明廷有根本的不信任，我不認為這樣的朝廷能有什麼光明的未來。”
熊翼點了點頭，“我認可你的說法。”“嗯？你說什麼？”撒提失明顯愣住了，他作為首領，當然也認識很多漢字，熊翼身後的小艇上插著的可是朝廷的旗幟，雖然熊翼是個商人，但是既然他能用朝廷揚州商會的旗幟，肯定是朝廷的人，撒提失也是見多識廣，他知道朝廷下麵會有一些商人，算是手套，一些不方便朝廷出麵的事情就讓這些商人出麵來解決，雖然不知道這個熊東主遠道而來做什麼，但是估計應該是辦什麼跟朝廷有關的事情，對於這樣的人，撒提失其實是不想和他打交道的。隻不過此人竟然認同自己的觀點，這倒是讓撒提失沒想到，錦衣衛的厲害早年他們也領教過，此人當真是膽子大，若是在以前，這番話被錦衣衛聽到了，這個熊東主恐怕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熊翼聳了聳肩膀，表示無所謂道：“你沒聽錯，我認可你的說法，明廷確實不怎麼樣，這樣的朝廷，沒了也就沒了。”他不是中軍都督府的人，身份還是個商人，所以更是無所顧忌，實際上，劉毅體係從上到下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做的是什麼事情，簡單概括就是改朝換代，雖然不知道最終會變成什麼樣的朝代，但是不管是大清、大順還是大明，都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了。隻不過現在時候未到，有些話說出來為時尚早，官員和將領們還要低調一些，可是熊東主等這些商人可就不忌諱這麼多了，他相信，事情再往下發展，估計就要明牌了。撒提失失聲道：“你可是朝廷的人啊，你身後的旗幟我還是認識的，日月旗，這不正是朝廷的標誌嗎？”
“你說的不錯，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了，你久在邊關，可能沒有聽說過中軍都督府和遼國公的名號，但是我相信，你手下的數萬人當中肯定有知道這事情來龍去脈的，你不妨回去問問。我們現在是打著朝廷的旗號不假，可是我們乾的事情跟朝廷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請我去你的地盤坐坐嗎？你看，我們交談到現在了，我並沒有惡意，我可以一個人跟你去。”熊翼大大方方道。撒提失是回人，平生也很佩服有膽識的勇士，在沒有摸清對方底細的情況下，就敢於跟自己一個人回去，確實有勇氣，不是個平凡人物。撒提失想了想，發現熊翼確實沒有惡意，就算有，他一個人跟自己回去又能怎麼樣，身後這些士兵敢發起攻擊，第一個沒命的就是他熊東主，他敢用自己的性命賭一把？“好吧，我答應你，跟我來吧。”
“你們都在這裡等著。”熊翼回頭命令道。“老爺！老爺！這。”熊三衝上來拉住了他道。“怎麼，你不放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看沒什麼危險。”他大大咧咧道，一邊用餘光瞄了一眼撒提失。撒提失可不傻，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他擺擺手道：“難得你的手下忠心，這樣吧，你帶十個人作為護衛，十個人對我來說沒什麼。”熊三道：“老爺你看，我挑十個兄弟跟你一起。”熊東主點了點頭，實際上他也不是完全放心，熊三能帶十個高手跟著當然是最好不過。一行人跟著撒提失，騎馬往北行進了二十裡，就來到了答思麻萬戶府的中心地帶，這是一個廣袤的平原地帶，映入眼簾的，是無數牛羊正在低頭吃草，很多年輕人在策馬奔馳，他們在馬上輾轉挪騰，顯然馬術很高超，大量的帳篷延綿數裡，雖然沒有圍欄，但是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大型營地，果然如同撒提失所說，有數萬人的規模。一個年輕人帶著一幫全副武裝的人騎馬在路邊等候，正是早先回去的撒日丁，他生怕父親有什麼危險，一回到部落就點起了上千騎兵，要去救援父親，可是沒想到他們卻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撒日丁，你這是做什麼，熊東主現在是我的客人，叫你的人退回去吧。”撒提失擺擺手道。撒日丁一愣，好家夥，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怎麼搖身一變這個人就變成父親的客人了，但是撒提失在部落中有相當高的威望，畢竟他拯救了這麼多人的性命，所以大家都很服從他，他的命令一出，撒日丁必須聽命，眾人立刻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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