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魏大人,恭喜魏大人了。”在出大殿的路上,但凡是認識魏藻德的人都笑容滿麵的跟他打招呼,特彆是跟魏藻德同期的進士們,更是恨不得歡呼起來,要知道,在大明一朝,同期是個很有分量的詞,有的裙帶關係就是從同期同學的關係進化來的,魏藻德本來就是這一科的狀元,他能成為東閣大學士,進入內閣,那是這一科所有學子的榮耀,可以想到,如果能繼續發展下去,魏藻德肯定會念及同期情誼,提拔不少跟他親近的人,那自己就等於坐上了人生的快車,也可能一步登天了。魏藻德不斷回禮,其實他也聽不清楚這些恭喜他的人口中在說什麼了,隻知道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一個人落魄的時候,就連路邊的野狗都避之不及,可當一個人驟然間登頂的時候,不管認識不認識,每個人都想來拉近關係。同期的進士們將魏藻德圍了起來,正要再說,忽然人群分開,一個穿著曳撒的太監走了過來,赫然是王承恩。
眾人紛紛施禮道:“參見內相。”內相這個稱呼是拿不上官方台麵的,畢竟崇禎是靠著滅了魏忠賢的閹黨集團發家的,就算王承恩是他最親近的人,他也不希望王承恩走魏忠賢的老路子,所以內相這種稱呼在皇宮大內是絕對不允許的,但是在很多中低級官員的眼中,王承恩不是內相是什麼,所以私底下,皇帝不在的時候,他們為了表示對王承恩的恭敬,還是稱呼內相。王承恩卻眉毛一皺,用尖細的嗓音道:“咱家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內相,咱家不是魏忠賢,叫我王公公就可以了,這稱呼陛下非常不喜。”“是是是。”眾人唯唯諾諾道。王承恩也不管彆人,徑直走到魏藻德麵前道:“魏大人,陛下有請,養心殿答話。”謔!眾人發出低聲驚呼,魏藻德現在就是當朝第一紅人啊,皇帝剛剛給了他東閣大學士的位置,現在就要召他養心殿答話,誰不知道養心殿是什麼地方,一般隻有內閣成員才能進皇帝的寢宮,現在魏藻德剛剛被宣布任命就要去答話了,看樣子好像是召見了他一個人,其他內閣成員還在出大殿的路上呢。並且這次還是王承恩親自來傳話,魏藻德的地位非同小可。
“臣遵旨,臣謝主隆恩。”魏藻德興奮的有些語無倫次了,王承恩咳嗽了一聲,“咳咳咳,魏大人,在陛下麵前答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魏藻德這才驚覺失態,連忙拱手道:“下官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多謝公公提醒。”在王承恩麵前,魏藻德竟然自稱下官,看來是還沒從原先編修的位置上轉過彎來,王承恩搖了搖頭,也難怪,任憑誰驟登高位,恐怕都是這個表現。在眾人一片羨慕的眼光中,魏藻德跟在王承恩的後麵去了養心殿。
“請吧。”養心殿門口,王承恩做了個手勢,示意魏藻德先行,魏藻德知道這是規矩,他便整理了一下袍服,一步跨了進去,王承恩緊隨其後,反身帶上了大門。魏藻德一進去,就嚇了一大跳,他原先以為養心殿既然是皇帝的寢宮,肯定是富麗堂皇、燈火通明,這也是他第一次來養心殿,可是沒想到裡麵竟然如此昏暗,現在是白天,可是崇禎卻沒有開窗戶,所有的窗戶都是關起來的,除了這裡的用具很華麗之外,一點看不出是養心殿的樣子,倒有些像是牢籠。更讓魏藻德驚訝的是,地上散落的全是奏折,他隨便撿起一封看了一下,是薊鎮被皇太極大軍攻破的軍報,再撿起一份,又是關於李自成的軍報,一眼望過去,他終於理解了什麼叫雪片一樣的告急文書飛往京師這句話的意思,地上堆的竟然全是各地的告急文書,崇禎就算是批閱都來不及,可想而知,大明的形勢已經到了什麼時候了。還沒等魏藻德回過神來,忽然一個聲音傳來,“上前答話。”正是崇禎的聲音。魏藻德深吸了一口氣道:“是,陛下。”
魏藻德來到了內室,看見崇禎正坐在龍案前,龍案左右兩邊各放了兩盞燈,想必這裡就是崇禎皇帝日夜批閱奏折的地方,都說皇帝勤政,看來此言不虛,光是看這個工作量,恐怕比內閣首輔都要忙,天下大小事務都係於崇禎一身,魏藻德現在算是理解了。魏藻德立刻跪了下來,山呼萬歲道:“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崇禎擺擺手道:“平身。”魏藻德剛一站起來,王承恩就拿著個凳子站在了一遍,崇禎點點頭,“賜座。”魏藻德哪敢真的坐下來,不過是屁股搭著一點板凳的邊緣,抬頭望向了崇禎,雖然殿試的時候已經跟崇禎近距離見過,可是今日崇禎的狀態跟往日又不一樣,今天在朝堂上離得遠,他還沒看出來,現在離得近了,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才多少日子沒見,崇禎好像又老了五歲,說起來,自己的年紀比皇帝大五六歲,可是從麵相上來看,好像是反過來了,崇禎看起來倒是比自己大了五六歲,這應該是長期操勞加上精神壓力太大的原因所致。魏藻德立刻戲精附體,跪下哭道:“陛下,陛下一定要保重龍體啊,陛下乃是大明的主心骨,龍體欠安,江山社稷該怎麼辦?”崇禎冷冷道:“江山社稷,朕是天子,朝堂上的都是大臣,這些大臣本來應該協助天子管理天下,鎮守一方,可是現在呢,文不文武不武,大臣們哪裡還有半點為官的樣子,難道這些臣子都是吃乾飯的?朕以為,他們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都在盤算著自己的利益,可從來沒有將朝廷將大明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崇禎這麼說當然不是針對魏藻德的,但是還是將魏藻德說的心裡咯噔了一下,難道自己心中的小九九被皇帝給看穿了?不可能,自己才剛剛當上東閣大學士,還沒在內閣辦過一天公呢。崇禎起身道:“你起來吧。”魏藻德站了起來,崇禎問道:“今日將你破格提拔為東閣大學士,入閣輔政,你作何感想?”魏藻德立刻道:“臣鞠躬儘瘁死而後已,萬死不能報陛下恩德。”崇禎連忙打斷他道:“朕不要你做這種不切實際的表態,事實上,內閣大臣,哪一個上位的時候不是這麼表態的,可是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什麼,要看他做什麼,朝中諸公,能為朕分憂的沒幾個人,你算是新進的一個,既然你明日就要入閣,今日朕倒要私下問問你,進來的時候你應該看到滿地的奏折了,你覺得,當下局麵,如何能破?”
其實在來的路上,魏藻德就已經在腦海中開始思考了,既然崇禎這麼急著單獨召見他,肯定不是為了勉勵他的,崇禎沒這個閒工夫,讓自己入閣,一定是看中了自己的才能,雖然自己一沒有指揮過軍隊,二沒有上陣殺敵,但是不管怎麼說,口若懸河,腹中墨水頗多,說服皇帝應該沒問題,皇帝單獨召見自己,肯定要問破敵之策,自己也得想個應對之法才行。魏藻德思慮片刻道:“陛下,那臣就實話實說了。”崇禎道:“朕要的就是實話。”魏藻德清清嗓子道:“退敵之策不外乎內外呼應,其他彆無他法。”
崇禎問道:“怎麼個內外呼應。”魏藻德道:“加強城內守備,讓流賊在城下吃大虧,外部再有強軍來援,裡應外合,流賊如何能擋?”崇禎皺了皺眉頭,這不是廢話嗎,道理誰不知道,可是怎麼個裡應外合法呢?魏藻德現在滿腦子就是要保住京師,保住自己的地位,決不能讓皇帝遷都,不管怎麼樣都要釘在北京城。他見崇禎皺眉,立刻說道:“陛下且聽臣分析,第一,加強守備,臣聽聞聚集在京師城內的官兵已經有十餘萬,城外尚且有數萬官兵,如果我們能在城內發動民眾,征召民團,把利害關係給大家說清楚,流賊進城,那是玉石俱焚生靈塗炭,擋住流賊大家才有活路,相信民眾應該會聽勸的。”崇禎正要打斷他,魏藻德搶先道:“當然,臣也知道,空口白話肯定沒人相信,所以朝廷要拿出真金白銀來。”
崇禎道:“如果有真金白銀,朕還問什麼對策,你要知道國庫和朕的私庫都快空了。”魏藻德搖頭晃腦道:“簡單,百官富戶助餉!”崇禎道:“百官助餉?叫官員們拿錢?他們都是鐵公雞,能拿的出來?”魏藻德道:“這件事情就交給臣去辦,臣先帶頭助餉,百官不從的,正好王公公也在,調派一些廠衛給臣,威懾他們。”崇禎長歎一聲,也隻有這個方法了,“好,就交給你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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