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明恭漲紅了臉，生死存亡之際，姚明恭也不想再藏著掖著了，崇禎現在已經魔怔了，他不走，留在京師要不就是做李自成的階下囚，要不就隻能選擇殉國，姚明恭是明白人，崇禎在位這麼些年，政績如何，他姚明恭心裡最清楚不過，表麵上看，崇禎好像是十分勤勉，每天都工作到深夜，早朝也是一次不落，如果僅僅從崇禎個人來看，確實能算得上是個好皇帝，不僅是處理政務勤勉，個人生活習慣也很好，最起碼能讓一個皇帝帶頭節儉，這在華夏數千年曆史上也是不多見的。可是這些也僅僅限於崇禎個人，也就是說，如果作為個人來評價崇禎，崇禎是合格的，也是比較有品德的，可是作為天下之主，作為大明朝的皇帝，崇禎遠遠不能算得上合格，彆的不說，姚明恭覺得崇禎有兩個致命弱點。
第一就是性格偏執，說白了就是認死理，他覺得某個人不好，不是忠臣，那麼即便這個人做出再大的成績，在崇禎這裡也隻能給零分，這導致了不少文官武將很心寒，明明是為了國家做貢獻，到最後還落得個貶官罷職、午門斬首的下場，這讓大明朝廷這個團隊內部產生了不穩定因素，大家不能專心效命朝廷，又能指望這個團隊做出多大的成績呢？第二就是喜歡乾涉前線的事務，前線的情況，崇禎並不清楚，也不可能及時了解，礙於當時消息傳遞的時效性，前線的訊息傳到崇禎這裡的時候，也許那邊已經又發生了某些變化，可是崇禎不能完全信任一線將領，總想著乾涉他們的決定，就導致了他總是刻舟求劍，不能隨著事務發展的變化而變化。如果姚明恭知道幾百年後有一個外號運輸大隊長的人，動不動喜歡微操，他就能理解了，原來世界上還真的有這種人，總覺得自己英明神武，乾涉前線將領的布置，最後導致前線失敗。比如孫傳庭就是這樣，朝廷裡不是沒有人勸皇帝再耐心等等，多給孫傳庭一些時間，可是崇禎就是不能等，非要催促孫傳庭進軍，最後才導致了大明最後一支機動兵力的滅亡。
想到這裡，姚明恭道：“陛下，哪怕是作為一個父親，難道真的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陷入險境嗎？陛下，您和咱們這些大臣都知道，斬草除根的道理。李自成是何許人也，太子要是落到他的手上，還能有活路嗎？即便是現在不殺太子，以後隨便找個什麼理由，或者是下毒，或者是派刺客，總之太子要是落在他手上，那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什麼時候宰割就什麼時候宰割。作為太子的老師，臣不能答應，就算是拚著一死，也要將太子護送出去！”崇禎怒道：“姚明恭，你早就已經不是太子的老師了，朕早就罷免了你！”姚明恭梗著脖子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臣今天就算是大逆不道，鬥膽將自己比作太子的父親，臣不能眼睜睜看著太子送死！就算陛下不走，也要為大明社稷著想，沒有太子，難道大明真的要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嗎？陛下不走，難道祖宗基業也不要了嗎？”
姚明恭的話振聾發聵，仿佛閃電在崇禎的耳邊炸響，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姚明恭竟然還敢當麵頂撞自己，無論如何，崇禎不會允許皇室受辱，既然李自成已經殺入城內，紫禁城遲早也是淪陷的境地，皇室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落在崇禎的手上。姚明恭仿佛是提醒了他一樣，崇禎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提上了他的尚方寶劍，直奔後宮，將姚明恭等人晾在了當場。姚明恭一驚，皇帝這是要做什麼，兩人吵架吵到一半，皇帝突然提著劍走了，這要是一劍砍在自己身上還則罷了，可是看皇帝行動的方向，分明是奔著後宮去了，難道說？姚明恭慌忙招呼李邦華等人，“不好，陛下要對後宮不利！”姚明恭算是最後時刻依然保持清醒的人，皇後等人在坤寧宮、慈寧宮，估計現在公主們也陪在皇後身邊，太子雖然在鐘粹宮，但是姚明恭知道朱慈烺的為人，他是個孝順孩子，估計這時候也在後宮陪伴母親，現在提著寶劍去後宮，難道是要對他們不利？姚明恭今天是豁出去了，就算是自己死了，也要護衛太子周全，不管這個要對太子不利的人是誰，哪怕是崇禎皇帝也不行。他急急忙忙追趕著崇禎和王承恩等人，一邊在後麵對王承恩大喊，“王公公！攔住陛下！攔住陛下！”
崇禎此刻腳步迅疾，哪裡管得了姚明恭在後麵呼喊，王承恩是崇禎最忠誠最貼心的奴仆，雖然他也隱隱察覺到崇禎要乾什麼，但是不到最後一刻，崇禎就依然是大明朝的皇帝，他總不能帶著小黃門們將皇帝給按住，王承恩也做好了準備，若是到了事不可為的時候，大不了就陪著崇禎一死，也算是全了他王承恩的名節。崇禎雙眼通紅，耳邊已經能聽見滿城的喊殺聲，確實，大順軍已經深入城內，城內的抵抗本來就不多，大部分軍官們也都知道大勢已去，現在抵抗除了送死之外沒有任何意義，滿城的軍隊漸漸放下了武器，甚至有的人乾脆直接加入了大順軍，戰場反正，城內大量的流民歡呼雀躍，紛紛迎接大順軍進城，在他們看來，自從進了京師之後，本來是奔著避難來的，結果也是悲劇，每天在京師城內凍餓而死的人一點也不比外麵少，很多人都是屍骨無存，為了避免瘟疫，死掉的人屍體立刻會被拉走，都不知道扔在哪裡了，家裡人想要祭拜都找不到地方。這樣看來，京師也是煉獄，跟外麵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彆，既然如此，大明朝看來是沒救了，流民們將希望寄托在大順軍的身上，也許真的如同曆史上發生過無數次的那樣，舊朝滅亡，新朝開啟，真的會有新氣象，民眾苦朝廷久矣，雖然朝廷一直將李自成稱作流賊，但是既然人家能入主京師，就說明還是有本事的。
“闖王萬歲！闖王萬歲！”城內的數十萬流民搞不清楚什麼大順皇帝，反正他們就知道李自成闖王的稱號，所以大順軍一進城，流民們便和不明真相或者說想要保命的普通京師民眾一起，夾道歡迎大順軍到來，有的人乾脆拿著扁擔菜刀加入了大順軍的行列，他們一群一群的跟在大順軍的後麵，大順軍的旗幟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還有很多膽子大些的流民直接給大順軍充當向導，在京師這麼長時間，他們又天天睡在大街上，很多人早就將京師的地理環境給摸清楚了，他們直接給大順軍帶路，何處是衙門、何處是軍營，全被這些流民們給交代的一清二楚。大順軍進城之後出奇的順利，到處都是歡迎的民眾和放下武器的兵丁。很多將領甚至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就是大明的京師？這就是大明帝國的心臟？本以為攻打京師將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苦戰，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如此容易，這才幾天時間，京師就被拿下了，可見聖上的威望已經到了什麼地步，官兵望風而降，百姓簞食壺漿。
崇禎提著寶劍在宮內疾走，滿眼望去，全都是四散逃竄的宮女和侍衛，宮內現在除了神機營兩千多將士還在宮城城牆上守衛，跟街道上發起進攻的大順軍死磕之外，剩下的人已經作鳥獸散，那些大漢將軍、錦衣親軍，一個個不是抱著花瓶就是抱著字畫，反正都是從宮裡順出來的東西，他們慌不擇路，想要找地方溜出宮去，憑著他們順來的這些寶貝，也能當個富家翁，到了最後關頭，人人想的都是自保，誰還管皇帝的安危。一個不長眼的大漢將軍抱著幾個瓷器從崇禎的麵前跑過，因為過於緊張，他甚至沒有發現在自己眼前的就是皇帝本人。“給朕站住！”崇禎怒喝一聲，那人一愣，抬頭一看，竟然是崇禎，嚇得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手中的瓷器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陛下，陛下，我，我，陛下饒命，饒命。”那侍衛語無倫次的拚命磕頭。
崇禎暴怒，“朕殺了你！”手中寶劍刺穿了侍衛的身體，劍尖從後背穿出，鮮血噴濺到崇禎一身，崇禎一腳將他的屍體踹開，大喊道：“朕尚且不畏死，真到了最後時刻，朕就去煤山自裁，朕是大明的皇帝，就算是死也要有皇帝的樣子，好過你們這些鼠輩，最後關頭，竟然無一人為大明儘忠！大明並非亡於朕之手，恰恰就是亡於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小人之手！哈哈哈哈哈！”走廊上回蕩著崇禎尖利的笑聲，如同杜鵑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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