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色的天空,似乎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任何溫度,連星光都沒有。巍峨宏偉的皇宮如一隻匍匐的猛獸,凝望著深不見底的黑暗。
慈寧宮中,燭光將殿內照得宛如白日。
太後閉目坐在榻中,手上轉著一串紫檀佛珠,她一身淺棕織金繡福紋常服,頭上簡單飾赤金鳳簪,頭發有些花白,看起來慈眉善目,卻又不乏威嚴。
下首是一位眼角微紅的婦人,穿著前後織金雲鳳紋宮裝,頭上著金鳳冠,通身氣勢莊重,正是大昱朝的皇後。
皇後看著比容妃要年長幾歲,比起容妃的嬌豔大氣,她的容貌隻能算是清秀,許是因為經常皺眉的原因,眉間有一道清晰的‘川’字紋路,讓她看起來更顯蒼老。
特彆是在俊美威嚴的盛元帝旁邊,這種衰老的特征越發明顯。
“皇上駕到!”
殿外傳來一聲通傳,緊接著盛元帝大步走來,他穿著靛藍色的便裝,腰間墜著一枚九龍佩,頭發簡單用玉冠束起,打扮的十分家常,他身軀偉岸英氣,俊美沉穩,一進來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皇後連忙起身行禮,盛元帝掃了她一眼,徑直坐到太後旁邊的榻上,接過宮婢遞上來的濕帕擦拭雙手。
太後睜開眼睛,緊繃的神情稍有鬆緩,“皇上用過晚膳沒?外朝的事再忙,也不能疏忽了身體。”
皇帝點了點頭,目光從手中青白如玉的茶盞晃過,溫聲說道:“朕身邊有趙安榮照顧,母後不必擔心,倒是母後這個時辰喚朕過來,是有什麼事?”
太後撥動紫檀佛珠的動作微頓,看了一眼皇帝,問道:“昭慶那丫頭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事情一經傳開,後宮中就收到消息,掌控整座皇城的皇帝,不可能還不知道。
皇帝沒有否認,沉默頷首,太後見狀繼續道:“昭慶自小養在我膝下,她本性如何沒人比我了解,說她張揚跋扈是有,罔顧禮法,行那毫無人倫之事絕無可能!”
“母後說的是,昭慶她定是被人陷害的,還請皇上徹查凶手,為我們的女兒做主。”皇後端正坐在椅子上,神情嚴肅,語氣冷厲。
收到昭慶和湘王有染的消息時,皇後猶如晴天霹靂,大腦一片空白,儘管經過兩個時辰的緩和,心底依然驚怒不已。
要是讓她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她一定要讓那人生不如死!
皇帝掃了眼臉色鐵青的皇後,把目光轉向太後:“母後想怎麼做?”
聽到他這話的太後怔了一下,皇帝的語氣太過平常,平常到出事的不像是他的親生女兒,素來知道他對皇後和昭慶態度一般,但他此時冷漠平靜的神色,仍然讓太後心底一驚。
她在的時候,皇帝都不待見皇後,等她沒了,這後宮還能有皇後和昭慶的立足之地?
太後閉了閉眼,收拾好震蕩的心情,沉聲說道:“伺候昭慶的兩個丫鬟,回到公主府後,留下一封遺書自儘了,遺書上她們自述自己沒照顧好主子,願以死謝罪......另外,趕車的車夫在將馬車趕去馬廄時,腳下沒站穩撞在石頭上也死了......”
太後本就不信昭慶會和湘王有什麼,再見這三人的死,越發肯定是有人暗中使壞。
“......我讓人搜了那三人的房間,找出一小包的銀錠,以及一枚羊脂玉佩。”太後揮揮手,宮人端著搜查到的東西上來,“這枚玉佩做工不俗,不像是尋常人家的,我已經讓人去查了,皇帝也看看。”
皇帝拿起托盤上的玉佩,玉佩雕刻的是雙魚,入手溫潤細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翻到背麵,刻著一個梅花形的‘瓊’字。
“這事母後做主就行。”他將玉佩放回托盤,多餘詢問關心的話一句沒有。
縱使早就猜到皇帝的態度,皇後還是沒忍住心口一刺,好在或許是經曆的多了,她很快便恢複理智,衝太後投去一個欲言又止的目光。
太後給了皇後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隨後和皇帝說道:“凶手可以慢慢查,昭慶那邊卻等不了,咱們要是什麼都不做,她怎麼在康寧伯府抬得起頭,皇帝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母後意欲何為?”皇帝似乎皺了下眉。
太後看著皇帝臉色,下麵的話說得有些艱澀:“不如以你的名義給昭慶送些賞賜......再讓皇後出來掌管後宮事務......”
她這話裡雖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是現在最有效遏製流言的辦法,有皇帝表態,其他人縱使心有疑慮,也不敢拿上明麵。
聽見太後這話,皇後一顆心立即充滿期待忐忑,雙眼發光地望向皇帝,像是受到刺激一般,臉上有一瞬間的扭曲,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
不怪她這麼激動,實在是她等的太久了。
五年前的冬日,皇帝毫無預兆地以皇後苛責嬪妃、謀害皇嗣、無序失德為由,收回她手上的金冊寶印,令其禁足鳳儀殿,無召不得出,隨後下旨讓淑、賢、德、容四妃代為管理後宮。
不提賢、德兩妃,淑妃和容妃膝下各有一位皇子,如今又執掌宮權,其威勢地位直逼皇後。
而皇後雖有尊位,手上卻無權利,信任的宮人內侍還被換下一批,若不是有太後這位姑母撐腰,恐怕早被四妃從皇後寶座上拉下。
她如今能解除禁足,還是得益於太後去年壽辰時的求情,不然彆說宮權,她連鳳儀殿也無法踏出一步。
隻待她拿回宮權,她定要讓淑、容二妃好看!敢踩在她頭上,簡直不知死活,皇後心裡惡狠狠想著。
“母後多慮了,昭慶是大昱的公主,康寧伯府不敢對她不敬。”皇帝把玩著腰間玉佩,神色間很是不以為然,“朕還有奏折沒批完,就不打擾母後休息了。”
既然知道太後和皇後兩人的打算,皇帝便沒有再留下來的心思,他說要走,根本不給兩人挽留的機會,抬腿就走了。
望著皇帝挺拔的背影遠去,那種徹徹底底的冷漠,不帶任何感情的疏離,讓皇後再也控製不住地哀泣一聲:“姑母,我和昭慶是沒有活路了!”
她這個皇後哪裡像是皇後,被淑妃等人踩在頭頂上不提,連宮裡的低位妃嬪都敢對她不敬,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一想到宮裡妃嬪對她的無視和嘲諷,她這心裡充滿了憤怒和悲涼,臉色忽然變得猙獰陰狠起來。
“行了!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哀家還沒死呢!”太後厲聲道,一向慈祥和藹的臉上有著淩厲的表情。
皇後頓了頓,哭聲慢慢停止,低著腦袋期期艾艾地坐在椅子上。
太後眼裡含著微微失望,“你與其在這裡啼哭,不如抓緊時間查清真相,任由流言蜚語蔓延,日後再多的解釋都無濟於事!”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呀,有多少流言傳著傳著就成了事實,眾人心底有了他們所認為的真相,其他解釋就成了掩蓋真相的遮羞布。
皇後臉色倏忽一變,明白事情的緊急,也不再做軟弱姿態,壓下心底的不甘,匆匆與太後行了一禮,腳步急切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