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聲音有些悲慟。
林玨則沉默不語。
不過幸好,黑皮農戶少女的聲音很快再次傳來。
“和議成功後,聽說朝堂上,嶽將軍,為了反對和議,甚至主動辭官,好多武將,也因為,反對大宋對金國俯首稱臣,對官家還有宰相磕頭,磕得頭破血流,血肉模糊……”
“可是沒有用,都沒有用!官家和宰相,已經下定了決心!具體什麼情況,咱一個縣城裡的女娘也不知道,都是聽城裡的儒生還有先生們傳的!”
“民間百姓,也大致分成兩撥,一撥是覺得和議,是不輸當年靖康之變的奇恥大辱,漢室王朝,曆朝曆代,有過諸侯割據,有過王朝傾覆,有過民不聊生……但是何時,竟然像胡人,納貢稱臣?好多兒郎,一肚子的窩囊氣。酒肆裡,那幾天,被摔了不知多少酒杯。”
“還有一撥人,覺得不打仗就蠻好的,朝廷因為每年供奉,要多收繳一些稅,那百姓們,多上繳一些就是了,總好過,金人真的殺過女媧河,殺入城內,在金人的燒殺搶掠下,宋民,再度淪為兩腳羊。”
“不過我們,郾城,主戰的兒郎還是多的!”
“我們郾城距離開封府不遠,當年金人劫掠開封府,不少家在郾城,行商在開封的商賈,也沒能逃過金人的屠刀。逃回來的沒有幾個,我們郾城人,和那群金人,有血海深仇。”
少女的聲音又一次一頓,她偷偷轉頭,像是想要偷偷瞄一眼林玨。
而林玨的聲音卻在這時傳來。
“然後呢?”
少女的身體一僵,連忙又把頭轉回去。
“然後?然後又過了一年,也就是今年。”
“本來答應了和議的金人統領……好像叫什麼金兀術……”
“忽然起兵南下,說要重新奪取中原州,秦川州!”
“並且從開封取道……”
“郾城的好些百姓,鄉紳,聽說了又要打仗的消息,逃的比兔子還快,他們的膽子比老鼠屎還小,聽說有的人,一天一夜的時間,都要跑到江南了。”
“但也有好些個骨頭硬的,或者家裡有兵籍的,就沒有跑,就比如我家……”
“我爹說過,郾城是我家的根,祖宗的墳頭,埋在這裡。打死不能跑。”
“當年金人扶持的偽齊,差一點,就把郾城也給占了去……我家城外的田,都少了一大塊兒,我爹麵不改色,說不走,就不走!”
少女仰著頭,臉頰似乎沒有那麼紅了,語氣中帶著驕傲。
林玨半垂著眼簾。
他聽著少女的描述。
似乎能想象到,這十多年來,當年的少年將軍,是如何征戰,如何廝殺,如何在月色下,躊躇滿誌,滿心計劃北伐,收拾舊山河,又是如何……在宋廷一心議和之時,悲憤鬱悶,滿心的不得已……卻無可奈何。
黑皮農戶少女,也在這時猛然回頭,卻看見林玨早就換好了衣服,她鬆了一口氣,眼神中,卻又有些失望。
林玨則摩挲了幾下下巴,笑了笑。
“你還沒說,金人來犯之後,嶽將軍又如何了?”
黑皮少女眨巴了兩下眼睛,盯著林玨的目光,開始升起一絲懷疑。
“你到底什麼人?就算是鄉野老農,沒離開過土地,嶽將軍之前的事跡不知曉,這兩個月,嶽家軍,取得的戰果,總該聽說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