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九、卯時、長安城南、梅雪齋】
“李大哥,你來啦!”
房門“吱呀”一開,怡清如春風般的笑臉已然出現在門後。
“呃……”李義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吞吞吐吐地說道:“多日不見,我來看看小師妹……這個……噢!……師傅有一件事命我來找你商量……”
“你師傅?白老閣主?他有什麼事要來找我商量?”怡清睜大她一雙美目,神情有些疑惑。
“呃……師妹,可否容我到裡麵去說?”
“瞧我這待客之道,李大哥,快!裡邊請!”
李義進了大門,與怡清一道,走過院子裡的一片青草地,走過鬱鬱蔥蔥的幾株桃樹下,走過斑駁陸離的光影中,清晨溫暖的陽光照得人渾身舒坦,他忽然想,要是此生,便就這樣與小師妹一直住在這裡,一直這樣走著,一直享受著這溫潤的陽光……該多好!
“李大哥,你早膳吃了麼?”
“呃……”
“我剛做了些紅棗薏米粥,要不你也吃一點?”
“好啊!我來得匆忙,早膳還沒來得及……”
於是乎,兩人來到後園的一張石桌旁落座。怡清從灶間端出一盆剛剛做好的紅棗粥,外加一些瓜果小菜和幾個饅頭。原本已用過早膳的李義,便和小師妹在溫暖的陽光下再度吃起了早膳……
兩人邊吃邊聊,未等李義說明來意,怡清卻先說起了自己想要離開長安趕回師門複命的打算:
“李大哥,我正想跟你說呢……”怡清喝了一口薄粥,道:“前些日我接到師傅傳書,師傅命我儘早趕回峨眉……”
“這可……不行!”李義急忙擺手阻攔道:“小師妹,眼下你萬萬不可離開長安!”
“這為啥呀?”
“長安城有妖物出沒,許多無辜男子命喪妖魔之手,眼下,妖魔正四處為祟人間,長安百姓人心惶惶,這降妖除魔之事……呃……少不得小師妹幫忙啊!”
“李大哥這話說的,好像少了我,你們就降不了妖、除不了魔似的……”怡清有些不好意思道:“再者,我聽說之前為禍長安的那隻貓妖,不是已讓你們給除了麼?怎地還有男子送命?”
“咳!……”李義歎了一歎,道:“貓妖雖已被除,奈何長安街巷中,每到子夜時分,依舊有許多‘焦麵黑屍’被人看到,顯而易見,之前那些無辜橫死於街頭的男子,並非貓妖所為。”
“不是貓妖害的,那……”怡清看了李義一眼,見李義滿臉愁慮之狀,心中頓時已興起了一股捉妖降魔之豪情,她隨即問:“李大哥,你們查到那害人的元凶究竟是誰了麼?”
“小師妹,你聽說長安城中有一家‘天音樂坊’嗎?”
“‘天音樂坊’?這我當然知道,它在長安城正中間的崇仁坊內。我前些日逛東市的時候,聽那裡的人說起過。聽說那家樂坊的生意極好,每一天都是食客滿座,而且,裡麵的食客在飲酒吃飯之餘,還能聽歌賞舞,那些歌舞的姑娘非但身段好,而且唱得好,舞得也好,委實妙趣得緊!連我一個女子,也挺想去那裡坐坐呢!怎麼……”她見李義一臉凝重,忙問道:“李大哥是覺得那家‘天音樂坊’有問題?”
“嗯……”李義點了點頭,道:“以目下查探出的種種訊息來看,之前為祟長安的那些妖魔,極有可能就躲在天音樂坊之內!”
“啊?!……”怡清放下粥碗,詫異道:“照李大哥的推測,天音樂坊內藏著好些妖物,若這麼說,這‘天音樂坊’不就是一處魔窟麼?”
李義連連點頭,神色有些憂慮道:“那‘天音樂坊’正是一處魔窟,而且,那魔窟之主,還是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怡清不禁好奇問道:“什麼人這麼厲害,讓李大哥如此憂心?”
李義卻反問道:“小師妹,你聽說過‘玉天音’這個人麼?”
怡清搖了搖頭。
“玉天音是天音樂坊的坊主,此人看著年紀甚輕,不過十六七歲容顏,且終日以輕紗覆麵,不以真麵目示人,不過,據聞此人之年歲著實已不小,沒有幾千亦有數百歲之久。她手抱一把七弦古琴,日日在琴音中施以‘攝魂大法’,世間凡人,一旦聽過她撫琴之後,自身之天地兩魂立時被奪,從此就變作了一個個自私自利、為滿足一己之私而無所不用其極之人……”於是,李義就跟怡清說起了他所探查了解到的玉天音其人之種種,自然,其中一半也是李義之猜測。
怡清聽完,也不禁憂慮道:“想不到,那天音樂坊的坊主竟然是一個女魔頭!聽李大哥所言,這個玉天音,興許我還見過……”
李義驚詫道:“師妹見過玉天音?!”
怡清見李義一臉關切之狀,心知他定是擔憂自己是否曾遭魔頭所傷,不覺莞爾一笑道:“師哥放心,那一晚我們隻是恍惚間見過一個身影,與你說講的玉天音有幾分相似,但也未必就是她……”她一邊說,一邊暗自心想,那一晚我身旁隻覺陰風陣陣,一個如鬼魅般的聲音飄忽來去,難道此人就是玉天音?若果真是她,那麼那一晚她鬼鬼祟祟地做什麼?是了,師哥說她是個魔頭,又說長安城每到半夜就會出現“焦麵黑屍”,那麼那晚必是她暗夜出動,又在四處害人!
李義見怡清正凝神思量,心知她定是在仔細回想當晚之經曆,他有心相問,但聽得怡清話裡有“那一晚、我們”之句,便不好意思出口。不過,他聽怡清叫了自己一聲“師哥”,沒來由地就感一陣開懷。
“小師妹……”李義隨即微笑言道:“這玉天音有一身非凡魔功,光是‘攝魂大法’便已登峰造極,師妹平常若是遇見了她,還是要遠離為好,千萬彆與她動手!”
“可是……”怡清不解道:“師哥不是說這‘天音樂坊’是一處魔窟,還說他們害死了許多無辜的長安人麼?師哥剛才還說讓我留下來幫你降妖除魔,怎地如今又說讓我見了玉天音就遠遠繞道?”
“咳咳!……”李義乾咳了數聲,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窘迫道:“我的意思,天音樂坊雖是一處魔窟,但害死人的卻並非坊主玉天音,而是她門下那些走狗!”
“她門下的那些走狗?”怡清仍是不解道:“師哥是說,天音坊的手下每晚都在害人,而坊主玉天音卻對此不知?”
“興許……可能吧……”
“可就算如此……”怡清依然不解道:“師哥前麵不是已經說了,玉天音手抱一把古琴,每天都在以琴音施‘攝魂大法’,奪取無數凡人之天地兩魂,她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勾當,咱們生為道門中人,又豈能饒得了她?!”
“這個……”李義勉強對道:“玉天音雖在琴音中行‘攝魂大法’,但她隻是攝取凡人之天地兩魂,並未致人死地。”他暗自心道,師妹呀師妹,你說咱們“豈能饒得了她?”這哪裡是咱們饒得了她呀,以敵我之力量,這是她能否饒得了咱們才對!
“照師哥這樣說,她雖行攝魂之術,卻未致人死命,如此也算不上害人,既然算不上害人,你又怎麼呼她為‘女魔頭’?”
“這……呃……嗯……”李義不禁又是撓下巴又是抓耳朵,此刻他實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這一下,李義已經用自己所說的話,成功地將自己給繞了進去。
他說要讓師妹留下來幫自己降妖除魔,結果,又說見了那隻最大的魔頭之後,師妹還是要趕緊跑了為妙,千萬彆與她正麵動手。
既然讓她見了妖魔就逃,那還讓她留下來作甚?
他說天音樂坊是一處魔窟,魔窟之主就是坊主玉天音,又說害死人命的與玉天音無關,興許,玉坊主對之還毫不知情。
既然說玉天音與妖物害人無關,她對此也毫不知情,那麼強要將玉天音說成是一個“魔頭”,倒也全沒道理。
可是,玉天音分明就是一個女魔頭啊!
……
怡清見李義一副抓耳撓腮之狀,卻忍不住“噗嗤”一笑道:
“師哥,瞧你這一副窘迫的模樣,活像一隻頑皮的潑猴,倒與那‘病木頭’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