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縝緘默不語,不由得陷入了一陣沉思,又道:
“那麼秋先生,你為何又要倉促上書,大言變法,甚而都惹惱了父皇?!”
“殿下……秋某慚愧!當時,秋某隻是一腔熱血,一時衝動罷了,未料到頭來,也不過是書生愚見啊!”秋明禮悲歎道。
李縝問道:“秋先生,父皇今日早朝,對你變法的書陳大是褒賞,言語間數度注目於我,我已知父皇心意,不日必有詔書,命我掌理戶部。若依秋先生之意,我當如何以對呢?”
秋明禮回道:“秋某有一策可應萬全,戶部尚書一職,乃朝廷樞要,各方人等必有眼紅手熱者。太子也必會舉薦他的心腹,若我所料不差的話,定是那禮部侍郎元玉樓。聽說此人機敏好學,頗具才乾,殿下亦可向聖上舉薦此人。這樣一來,太子會顧念殿下的好處,聖上亦會嘉許殿下的氣量,若變法可行,秋某當不辭辛苦,若變法不利,亦不能損殿下之絲毫……”
“好!好!就依秋先生!”
……
等到李縝走後,秋明禮閉目睡去,但他翻來覆去卻睡不著,腦海裡總要浮起十天前的畫麵……
十天前,同樣是在秋府,同樣是在病榻旁,自己躺著養病,在身邊握著他雙手的,卻不是魏王,正是當今太子李仁。
李仁身著便裝,深夜來到秋府,一見秋明禮便跪倒在地,泣聲道:“先生救我!”
秋明禮忙起身扶起李仁,道:“太子貴為一國之儲君,怎可行此大禮,莫要折煞了老臣!”
李仁起身在一旁落座,哀哀說道:
“什麼一國之儲君,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秋明禮道:“太子何出此言!”
李仁道:“父皇一向看我不順,早晚要將我廢了,一旦廢儲的詔書下來,朝夕之間,我哪裡還有命在?”
秋明禮道:“太子莫要聽信人言,聖上明察秋毫,乃一代明君,太子隻須恭行大道、潔身自愛,聖上又怎會輕言廢立?”
李仁心中煩躁,不欲於此中糾纏,當即說道:
“記得先生多年前便與我提過,如今我大乾的租庸調法,已不合時宜,國庫日空、百姓日苦,國家急需變法……”
“我今日前來,就是想煩請先生,及早上書,勸諫父皇早日施行變法。那戶部尚書申恒謙,年老昏聵,父皇早就有意令其致仕。如若變法興起,勢必以戶部為機樞總掌。到時候,我會向父皇保舉先生為戶部侍郎,同時,舉薦禮部的元玉樓來出任戶部尚書。”
“有先生與玉樓在,戶部就是我的,鬆雲又在吏部,加上陝東道的候大將軍,我手裡攥了兩部,外麵還有個行台,就不輸給大哥了……隻有這樣,我心裡頭才覺得踏實,晚上也能睡得安穩些……”
秋明禮暗道:“你若真有心,多年前便可上書變法,如今驟然起意,還不是知道了戶部尚書行將出空,欲趁此良機安插心腹。哎!太子啊太子,苟能利於社稷,秋某又何惜此身!隻可惜你處處不以江山國事為念,一意打著自家的小算盤,如此心胸才誌,又如何堪當國之儲君,將來,又如何執掌國之重器?!……”
李仁見秋明禮神色遲疑,臉露憂色,以為秋明禮畏懼煩難,不願出頭,當下又笑著說道:
“先生不必擔憂,父皇日前已多次與我明言,要擇機施行變法,隻是未得上好的人才。我也向父皇數次舉薦了先生,似先生這般大才,隻任區區一個五品的戶部僉事,也實在太委屈了!”
秋明禮眼睛一亮,問道:
“太子,聖上果真也是想著,要行變法之舉?”
李仁道:“那是當然!先生還信不過本宮的話麼?!先生在東宮多年,你當年雖為太子賓客,但本宮可一直是以老師之禮相待……”
秋明禮不由得想起自己二十年前,便已是官居正三品的禦史大夫,身兼太子賓客,文名聲望,一時無兩……後來,隻因自己看不慣青衣衛的惡行,便上書彈劾,痛陳其弊。不想天子偏聽偏信,竟將他貶為一個九品的縣丞,還外放千裡之外。幸虧太子多方照料、時時周濟,才使他留在長安城中的一家老小,不致受顛沛之苦……想到這裡,秋明禮不覺眼中一熱,隨即慨然應道:
“請太子殿下放心,老臣定當擇日上書,痛陳變法!”
李仁鬆了口氣,道:
“好!那就拜托先生了……”
秋明禮何曾想到,他的奏折一上,立時便引得龍顏大怒,朝中上下,亦是一片大嘩,隻因他的奏章中竟有“太宗所立之法,亦應合時而變……”之句。在皇帝的心目中,太宗爺既是他的曾祖,亦是人君的典範,是容不得臣下有半句非議的。
危難之際,竟無一人為秋明禮說情,天子盛怒之下,便下旨褫奪秋明禮一切官職,並將他打入詔獄。
詔獄是什麼地方?主管詔獄的北安平司正是秋明禮的死敵。皇帝此舉,無疑便是賜了秋明禮死罪。
“世事真如一夢啊!自己本已抱著必死之心,卻還能奇跡般地回到府中……”
秋明禮終於有些困倦,昏昏地睡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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