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三十、卯時、天寶閣大門外】
徐恪遵照昨日與慕容嫣商量好的計劃,一大早就趕到了天寶閣門口來接慕容嫣。不想,他到了天寶閣門外卻未見人影。他隻得下了馬,走到門前張望。
這時,卻從天寶閣內走出一位身穿玄色長衫的男子。他昂然負手踏出了門外,見了徐恪就冷哼道:
“呔!徐無病!你大清早地跑到我天寶閣來作甚?還要讓我夾斷你手中的寶劍麼?!”
徐恪抬頭一見,不由得心中一驚,他見此人不是彆人,正是天寶閣的二公子慕容桓。當下,他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行禮道:
“原來是慕容兄,昨日無病委實是孟浪了,還望慕容兄切莫計較……”
“少囉嗦!快把你的寶劍拿來!讓我再夾一夾!”慕容桓一邊說,一邊還舉起他的右手,伸出食中兩指,作勢欲夾……
徐恪聽得心中窘迫莫名、懊惱非常。他心道你雖武功高強,但這也欺人太甚了吧?然而仔細一想,又覺不對……眼前這人的聲音雖與慕容桓甚為相像,但少了慕容桓的一股王者霸氣。徐恪再仔細一瞧慕容桓伸出的兩根手指,細長纖柔,還在他眼前不斷晃悠呢……
“你是?……你不是慕容公子吧?”徐恪伸手撓了撓他的前額,疑道。
“哈哈哈哈!……”那位“慕容桓”已經笑得彎下了腰。她的笑聲清脆婉轉,好聽至極。顯然,所謂的“慕容桓”正是慕容嫣假扮而成。
“嫣兒……是你!”徐恪恍然道。他這時才驀然想起,他的嫣兒擅長的正是易容之術。若非如此,當日他第一次逃出天寶閣,在大榕樹上救下的那位醜陋少年,又怎能瞞過了他的眼睛?
“無病哥哥,怎麼樣?”慕容嫣恢複了她自己的聲音,笑著問道。
“嗯……如假包換!嫣兒,想不到你非但易容之術如此精妙,連彆人的聲音都能模仿得這般神似!”徐恪豎起大拇指,由衷讚道。
慕容嫣道:“那是因為我與二哥相處久了,若喚作彆人,我可就模仿不來了……”
徐恪見時辰已不早,他知慕容嫣擅於騎術,便問道:“嫣兒,你的馬呢?”
不想,慕容嫣卻一拍腦袋,道:“哎呀!我一大早起來忙著化妝,還沒來得及備馬,要不我再回去找二哥去要一匹……”
“來不及了,嫣兒,上我的馬,咱們走!”
徐恪一揮手,便將慕容嫣扶上了自己的黃驃馬,自己也緊跟著踩鐙上馬,兩人共乘一馬,便往青衣衛而去……
那馬兒跑得飛快,約略一刻工夫,便已到了青衣衛大門前。兩人各自下馬,守門的衛卒見是徐百戶上值,急忙大老遠的俯身行禮。早有一個衛卒牽著徐恪的馬,領往青衣衛裡的尚馬營去了。
徐恪與慕容嫣進了大門,兩人並肩走過一處小院,院子裡栽種著幾株柳樹與杏樹。冬日的陽光照在兩人的身上,格外地溫酥軟融,風兒吹動著幾片樹葉沙沙落地,小池裡的水紋微微蕩漾著。徐恪見慕容嫣一副男子的打扮,不由得握住了她的小手。慕容嫣隻是微微一縮手後,便也沒有抗拒,任由徐恪握住。她此時已羞得滿臉通紅,幸虧臉上戴了一張臉皮,旁人自是看不出分毫……
青衣衛的一眾衛卒見徐恪走來,忙都各自立於道旁,躬身施禮。他們見徐百戶與一位年輕俊朗的男子,肩並著肩、手拉著手,神情這般親昵地走過,一時間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料想次日,必有那好事者暗中饒舌,說什麼“徐百戶疑有龍陽之好”“徐百戶與一神秘男子暗結斷袖之歡”雲雲。無論何時,這世上總有些多嘴之人,躲在暗處,喜好撥弄是非,專以傳播彆人隱私為樂,這世間的諸般煩惱,往往也因之而起。
“無病哥哥,他們怎麼都這麼怕你呢?”慕容嫣問道。
徐恪撣了撣身上的塵灰,說道:“還不是因為我身上的這一身五品官服麼?”
慕容嫣笑著道:“哦……怪不得!嫣兒差點忘了,無病哥哥現如今可是一位五品的大官啦!無病哥哥,你真了不起!”
徐恪窘道:“嫣兒,我這五品的百戶,可真算不得大官。在咱們青衣衛裡,至少還有十幾位百戶!若是在這京城裡,這區區的五品官,那可真比這些銀杏樹葉還要多呢!”
慕容嫣道:“彆的五品官我不管,象無病哥哥這樣的百戶,普天之下可就隻有你一個哦!而且,嫣兒上一次見你,你才是七品,現在就已是五品了。照這樣下去……我看要不了多久,無病哥哥就是一品啦!”
徐恪哈哈笑道:“嫣兒可真會說笑,照我大乾官製,一個郡王也才三品,大丞相也不過二品,要成一品的話,那可得是親王了,而且,還得五珠之上呢!”
慕容嫣也笑道:“親王就親王,區區一個親王又算得了什麼呢!要是不給五顆珠子的親王,無病哥哥,你就彆當!”
徐恪再一次被慕容嫣逗得大笑。他便也跟著說道:“好好好!我聽嫣兒的,到時候,不給五顆珠子的親王,無病堅決不受!”
……
二人說話間,便已走到了北安平司內徐恪的公事房前。徐恪還未入內,就已然聽到裡麵“汀汀鏜鏜”喧嘩吵鬨之聲。他不由得眉頭一皺,暗道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一大早來我簽押房中搗亂!
“百戶大人!你可算來啦!……”隻見丁春秋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一見徐恪,急忙上前稟道:“徐大人,你快進去看看吧!小的……小的可真招架不住啦!”
徐恪不解道:“到底什麼人在本百戶的公事房中肆意滋事?你竟還這般懼怕於他?”
“裡麵來的,可是一位活菩薩呀!徐大人不來……真沒人能降得住!”丁春秋一邊搽汗,一邊回道。
徐恪心下大感疑惑,他大踏步而前,正要入內,卻聽得屋子裡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徐哥哥……你來啦!”
那聲音粗豪中又略帶“嫵媚”,雄壯裡又夾著“陰柔”,徐恪一聽,如見鬼魅,立即掉頭,拉了慕容嫣就走……
“徐哥哥!你彆走啊!我給你帶了早膳呢……”徐恪來不及走遠,便從他的公事房裡,“騰騰騰”地奔出來一個如山一般的魁偉女子。她攔住了徐恪,“嬌聲”喚道。
徐恪隻得無奈應道:“這個……南宮姑娘,徐某已然用過早膳了,姑娘美意,徐某不勝感激!”
那體格如山一般的女子不是彆人,自然便是南宮不語的小妹南宮無花了。昨夜,南宮無花一見徐恪之後,便心生愛慕,見徐恪走後,她心中失望,幾乎一夜未眠。今日,她起了一個大早,專為徐恪熬製了小米粥與四樣點心。她不顧哥哥南宮不語的反對,興衝衝地帶著精心準備的早膳,來到了青衣衛北安平司中,又徑自闖入了徐恪的百戶公事房內。對這位千戶大人的妹妹,自然,整個北安平司中都無人敢阻攔。丁春秋則自告奮勇上前招待,哪料想,那南宮無花左等徐恪不來、右等徐恪不至,她心中焦躁,便拿著丁春秋撒氣,又是拍桌子、又是大喊大叫,隻把丁春秋給後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
“徐哥哥……昨夜我不是說了麼?叫我‘無花’就行了,嗬嗬嗬!”南宮無花“嬌笑”道。
才一夜之後,南宮無花對徐恪的稱呼已經由“徐公子”轉成了“徐哥哥”。對於南宮無花如此的熱情,徐恪委實有些措手不及。他瞧了瞧身邊的“慕容桓”,更是不知該如何作答……
見徐恪沉吟不語,南宮無花還道徐恪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她大嘴一咧,又說道:
“徐哥哥,那你就再吃一點吧……你昨夜喝了那麼多酒,我特意為你熬製了小米茯苓粥,既解酒又養胃……看在無花為你忙了一早的份上,徐哥哥,你還是吃一點吧!”
“對對對!南宮大小姐一片心意,徐大人,您還是進去用一些早膳吧!”一旁的丁春秋也不失時機地應和道。
“有你什麼事!滾!”不想,這丁春秋一番好意,卻被那南宮無花眼珠子一瞪,粗聲叱道。
丁春秋討了一個沒趣,他暗想我夾在這裡也是危險,還是趕緊溜了為上!於是他急忙雙腳生風,搶步逃離……
“回來!”南宮無花又把丁春秋叫住,吩咐道:“屋子裡這麼亂,地上還有兩個碎碗,還不進去收拾一下?!”
“是是是!”丁春秋忙不迭地點頭哈腰,又走進公事房裡收拾去了。自他入青衣衛做事以來,被人管得這般服服帖帖的,好似也是頭一遭。
徐恪此時心中真的是哭笑不得。他暗道我徐某人的簽押公事房,如何在你南宮無花眼裡,竟變作了是你自家一般?這丁春秋明明是我的手下,怎被你訓得像是你家裡的一個奴才?當下,他再不猶豫,急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