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淵忙道:“斷無他人的可能!都督,昨日我到詔獄中巡查,便見徐恪偷偷搬出了孫勳的屍體,當時他還與我謊稱是‘驗屍’,說什麼要查明孫勳死因!這孫勳本就是他刺死的,還有何因可查?如今回想,他昨日就已籌劃停當。定是他趁人不備,暗中將孫勳的死屍化成李君羨的模樣,又同樣將李君羨化成了彆人的模樣。如此一來,就算他堂而皇之地帶出了“李君羨”,必然也無人知曉。他這‘偷梁換柱’之計,便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沈環又笑道:“不過,還是沒能逃過我楊子房的一雙法眼麼!看來,正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可笑這徐百戶計謀雖巧,手段雖高,比起文淵……畢竟還是棋差一招啊!哈哈哈!”
楊文淵卻道:“都督,要不要屬下寫個折子,參他一本?”
沈環卻擺手說道:“這個……不忙,此事先擱一擱吧!畢竟這徐百戶也是皇上欽點的一名百戶,此次他又奉旨護衛欽差有功,皇上對他……可寵信得緊啊!”他心裡的話卻是想說,本來要不是他徐恪做事衝動了點,這巡查千戶的位置,哪兒輪得到你楊文淵啊!
楊文淵急道:“都督!這個徐百戶雖是皇上欽點,然他目無法度、膽大包天,竟敢偷梁換柱、私自放走欽犯,縱然皇上有心庇佑,可我大乾律令,也容不得他!況且,那李君羨可是太子謀逆的要犯!徐百戶竟敢將李君羨放走,這可是滔天的大罪!屬下以為,皇上若知道此事,必定雷霆震怒,決計不能饒他!”
沈環兀自思忖道:“徐百戶年紀輕輕……也算是一個人才啊!我青衣衛中,著實需要象他這樣的青年俊才。若因此事讓徐百戶……咳!本督心有不忍,心有不忍啊!”
楊文淵聞聽此語,已知沈環急欲拉攏徐恪之意。他心道若令這聖上欽點的徐百戶又投至你沈環的麾下,那還有我楊文淵什麼用處?當下,他急忙起身,又上前幾步,說道:“都督,你可知這幾日,徐百戶與我們北安平司的新任千戶南宮不語可打得火熱呀!他二人每日都要同進同出,據聞,他們都快結成姻親了呢!”
沈環奇道:“哦……南宮到北安平司也才不到三日,怎地就會與徐百戶結成姻親了呢?”
楊文淵道:“千真萬確呀!都督,屬下聽聞,徐恪已至南宮的府上,與他妹子喝過了定情酒。非但如此,南宮千戶的妹妹,每日都要親手做一頓豐盛的早膳,送到這徐百戶的公事房中……”
沈環不禁笑道:“竟有這般奇事!本督可知道,南宮的那位親妹子,她可著實是‘分量’不輕啊!這徐兄弟模樣這般英俊,能看得上她?”
楊文淵也訕笑道:“這個……屬下倒不清楚,不過,有道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麼。再者,以南宮千戶今日的官職地位,多少人還搶著想做他的妹夫呢!”
沈環卻臉色轉冷,哼了一聲道:“文淵,你是我的‘子房’,南宮……也是本督的愛將!你二人皆是我的左膀右臂。既然徐百戶都快成南宮的妹夫了,此事更是要放一放。更何況,這件事捅出去,也有礙我青衣衛的顏麵……”
楊文淵忙躬身施禮道:“沈都督如此愛才,文淵真是感佩不儘!都督的意思,屬下明白了!”
話已至此,楊文淵便不好再多說,隻得行了禮之後,便即轉身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楊文淵離了沈都督的退室,他一邊走,一邊卻心中冷笑:“南宮不語昔日是你的愛將不假,可如今,若說他還是你的膀臂,恐怕連你沈環自己,也已然不信了吧!”
令楊文淵也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轉身剛剛離開之後。沈環便走至書案前,取出紙筆,將適才楊文淵所講的徐恪私放李君羨一事,前前後後、所有細節,全部寫成了一封“密折”。寫完之後,沈環卻將這封密折放入櫃中鎖牢。
看來,這位儀表堂堂、威風凜凜的沈都督,今日對於徐恪之所為所展現出的包容與大度,並不是像楊文淵所言的那樣,是因為“愛才”,而是胸中另有一番計較。他這一封密折,對於徐恪而言,無疑便如一個炸藥桶一般,任何時候,隻要一拉引信,便會將徐恪給炸得粉身碎骨。
隻不過,這封密折什麼時候會到皇帝的手中,這個引信什麼時間會被點燃,一切就全看沈環的心情了。
……
而與此同時,在楚王府內荃湖中的墨雲閣上,正端坐著三人。楚王李祉、刑部尚書蕭一鴻、兵部尚書秦建勳。
李祉聽罷蕭一鴻的回稟,默然了良久,方才低聲言道:“都斬了嗎?”
蕭一鴻道:“殿下,孫家滿門總共一百二十六人,儘皆已斬首。”
李祉又問道:“孫家的那些女眷呢?”
蕭一鴻道:“依照旨意,已將她們全部發往‘沉香院’充為官妓。殿下是想將她們也給……?”他做了一個去首的手勢,心道你必是不放心,擔心還有罪證留下,要將她們一並除了吧?
“對她們好生照顧,待得風頭過去,你派人去花些銀子,將她們全都贖了出來,好好安置……”不料,李祉卻換了一副慈悲的口吻,緩緩言道。
蕭一鴻卻道:“殿下,依照我大乾律令,一旦充為官妓者,永世為奴,不得贖身啊!”
李祉卻道:“我叫你去贖,你便去贖,出了事……找我李祉就是!還有……今日孫家所有被斬之人,你也派人,將他們的後事都給料理了!”
這時,一旁的秦建勳忙道:“殿下!你為他孫家女眷贖身,對孫勳也算是仁至義儘了!這件事倒也好辦,那沉香院私賣官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隻是,若要替今日被斬之人料理後事,則萬萬不可!殿下想一想,他們可都是欽犯家屬,皇上說不定還在氣頭上,殿下自己還沒脫去嫌疑……如今,竟還要公然為欽犯收屍安葬……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李祉又默然半響,向秦建勳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話。旋即又問道:“聽說,孫勳逃脫了一個兒子?而且,還是他唯一的一個兒子?”
蕭一鴻剛才被李祉訓斥了一頓,這一次他總算摸到了李祉的心意,於是急忙說道:“殿下,孫勳隻有一個兒子,叫孫習文,他並沒有在今日處斬的人犯中,想必是被人給劫走了。殿下放心,日後,屬下一旦找到孫習文,必全力接濟,將他好生撫養成人,以慰殿下撫恤舊部之心……”
李祉一抬臉,冷然道:“誰讓你去接濟他了?!”
蕭一鴻不禁心中茫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遂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找到他,殺了他!”李祉道。
蕭一鴻還待再言,卻被身旁的秦建勳使了一個眼色。隻見秦建勳起身答道:“屬下領命!”
……
待蕭一鴻與秦建勳都已退下之後,李祉卻歎了一聲,又從他懷裡取出了那封皇帝“賞賜”給他的密信。他打開信劄,又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又把密信慢慢地放入懷中,生怕這封信不慎丟失……
李祉倚窗而臥,微微地閉上雙眼,仿佛在儘情地享受窗外斜斜照進的殘陽,還有湖上空靈澄澈的氣息……
這一切,平日裡對於李祉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然而此時,李祉卻大口呼吸著,用力品味著,仔細感受著……因為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存在,差一點,他從此也不能享受了。
此時的李祉,內心既有些惶惑、不安、愧疚、後悔與失落,又感到慶幸、喜悅、放鬆與滿足……
伴隨著孫家滿門的被斬,刺殺欽差一案終於了結,也因為那一封假“密信”的功勞,皇帝最後還是放過了李祉,對他竟沒有任何責罰。
楚王李祉,終於躲過了一劫,從此他可以放心睡個好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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