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開一直講了近一刻辰光,等到他終於說完之後,沈環方才笑吟吟地看著徐恪,緩緩問道:
“徐兄弟,鄭開可是你的手下,你自己憑著天地良心說,鄭開講的,是不是實情?”
儘管,坐在右麵的宋錦樺連連朝徐恪眨眼示意,意思自然是讓他矢口否認。然而此時的徐恪,內心卻已如死灰一般。
就在兩天前,他和怡清為了搭救那鄭開與另外十一個兵士,還不忍獨自脫逃,寧可與他們一道赴死。可造化弄人,誰能想到,僅僅兩日之後,恰正是這鄭開,竟成了指證“自己與魔族勾結”之人。而且,他所指證的事情,的的確確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說的……是實情”徐恪回道。
見徐恪臉若死灰之狀,宋錦樺心知此中必有緣故,他立時一拍驚堂木,朝鄭開大聲責問道:“大膽鄭開!你身為徐將軍的貼身下屬,戰陣中蒙他親自簡拔,可見他對你信任有加。若非他一力護持,你怎能安然脫身?!你怎可僅憑隻言片語,就胡亂攀咬自家的將軍?你這樣做,對得起誰?”
被宋錦樺這一通責罵,鄭開不由得低下了頭去,羞愧莫名,無言以對。
“宋大人,你稍安勿躁!證人可不止他一個!”沈環仰靠在木椅上,揮手笑道。
“來呀,帶其他證人!”
未幾,就見牢門一開,又從外頭走進來十一個兵士,全是徐恪當日不惜以命相搏,從灞山魔窟中帶回來的衛兵。
在沈環大聲責問之下,那十一個衛兵也儘數招供。自然,他們所訴的供詞與先前鄭開所言大同小異,隻是言辭沒那麼豐富而已。
甚至於,沈環最後還招來了他手下的副將上官隆。當日那上官隆一見魔人殺到,便第一個棄陣而逃,致使他手下九個百人隊瞬間亂做了一團。這才被青衣魔王率領的魔人兵團趁亂偷襲,片刻之間儘被咬傷。今日,他竟反咬了一口,說是徐恪預先與青衣魔王定計,命他帶領九個百人隊進入青衣魔王的包圍圈。徐恪則管自己提前進洞,所以才令九百衛兵儘皆被魔人咬傷,還全部淪為了新的“魔化之人”……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徐恪與青衣魔王早已串通好的陰謀!要不然,徐恪手下的一整個千人隊,為何全軍覆沒,可唯獨領兵的主將卻能平安歸來?!
有了這麼多證人的親口指證,而且,他們所言也儘都合情合理。這一下,徐恪已是百口莫辯,就連宋錦樺也隻能是乾坐在那裡,心中雖然焦急,口裡卻發不出一言……
“徐兄弟,現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好說?”沈環得意洋洋地問道。
“我沒什麼可說的了……你們想給我定什麼罪,就定什麼罪吧!”徐恪淡淡地回道。
這一刻,他已經什麼話也不願多說了。
對於那些證人,對於昨日還與他並肩作戰的人類,對於前幾天還與自己一道把酒言歡、信誓旦旦的盟友,他委實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形容?
“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人性,這就是世界恢複如常之後,人與人之間的本來麵目!”
徐恪的內心,隻感一陣悲涼,說不出的悲涼無奈……
他忽然覺得,那些死在陽光下的魔怪,其實也非常可憐。它們也是一個族群,它們也有生存的權利,誰說這一個世界就隻有人類才有權利活著?!或許,讓那些魔怪來統領腳下的這一片大地,也不失為一個善策。至少,魔與魔之間,沒有這樣的勾心鬥角吧?
魔族統領的世界,雖然看著是黑煙蔽日,大地一片灰暗,但內裡卻是簡簡單單,魔物們晝伏夜出,隻求每日一飽,除此之外,幾乎彆無所求。
人族統領的世界,雖然看著晴空萬裡,陽光耀眼,大雨洗濯之後,腳下的大地也清新潔淨,然而,人心裡的黑暗,隻怕就連這一個當空旭日也未必能照耀得通透。人性中的罪惡,隻怕連再多的大雨,也未必能清洗得乾淨。
……
……
這一場審訊,經曆了兩個時辰,結果不言自喻。在眾多證人親口指證之下,主犯自己又供認不諱,三位主審官對之也再無異議。當下,長孫順德、沈環、宋錦樺三人便匆匆回至興慶宮中,向皇帝李祀稟明了審問案犯的詳情。
當日酉時,正是長安城中千家萬戶坐在一起,共用晚膳,喜慶世界重獲光明之時。皇帝的聖旨也很快傳到了詔獄之中,天子除了在詔書中痛斥徐恪大奸似忠、大惡似善,勾結魔族,騙取皇帝信任,大肆戕害同類之外,末了也宣布了對他處理的結果:
徐恪身為魔族內奸,犯十惡不赦之罪,三日後,押至長安城南大門外,淩遲處死!
徐恪聽到了詔書之後,卻隻是笑了笑。
他眼下關心的隻有一個,不管你們給我定什麼罪,對我如何處罰,不會連累我的家人吧?
然而他的這個疑問,沒有人替他作答。
他雙手、雙腳、脖頸儘已被鐵鏈鎖住,身體動彈不得,隻能仰靠在牆邊。
他在沉思,此時,要不要發動雲影珠之力,回到神王閣去?
然而,就算他此刻想要催動靈珠,但手腳儘被綁縛,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催動雲影珠。
更何況,就算他能走,在此種情形下他若隻管自己一走了之,是不是會連累家中的四位女子?
他走了,她們可還得活在這十年後的世界中。如今,人類再沒有魔族的威脅,天下都將由皇帝李祀主宰,沈環的勢力也將如日中天,若不將四位女子的生活安頓好,他又如何能安心離開這個世界?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刻地過去,轉眼,又到了夜半子時。
徐恪正自閉目養神,忽聽得牢門外傳來腳步之聲。他聽聲辨形,便知那人必是朝著自己的牢房而來。而且,那人的輕功極高,深夜前行幾乎是足不點地,顯然是一位高手……
看來,這位新任的青衣衛大都督連三日後都等不及,竟然今晚就派了高手過來除掉自己。徐恪心念到此,不由得又是苦笑,此時,他手腳儘已受困,不用說對方是一個高手,便隻是區區一個衛兵,用一把普通的刀子,就能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咳!……難道說,我徐恪今夜,真的會命喪於此?”徐恪忍不住暗歎了一聲。
“不對呀!按說我是一個穿越之人,又怎會死在這裡?可照眼前的形勢看,自己好似真的難逃此劫了!”
忽然,徐恪懷中一亮,一直藏在他懷裡的那顆雲影珠又突然發出了一陣陣的白光,徐恪不禁心中一喜,他知道,“影子”又來找他了。
同時,隻聽得“支呀”一聲,牢門已被人從外頭推開,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緩緩走了進來。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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