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三月十四日、巳時、青衣衛北安平司】
此時,徐恪正坐在南宮不語的千戶公事房內,與南宮一道,喝茶聊天。
他自擔任巡查千戶以來,本該在他南署的千戶公事房內辦公。然而,他因時常要和南宮不語一道議事,是以,他上值三日中,倒有兩日是呆在南宮的千戶公事房內。
依照青衣衛慣例,巡查千戶為都督的貼身副手,一向與都督一道,在南署辦公。而徐恪身為這一任的巡查千戶,卻首次打破常規,竟日日與北安平司的千戶坐在了一起。他辦公的地點,也幾乎已改到了北衙。
北衙之人,見徐千戶身為巡查,不在南署好生呆著,卻日日跑來這北衙辦公,初時無不稱奇,久之卻也習以為常。
青衣衛中誰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徐千戶與南宮千戶,兩人的關係,情同兄弟,堪比手足。甚至於,有人還在傳,這兩大千戶極有可能成為一家人。據說,南宮千戶的妹妹看上了徐千戶,說不定哪一天,徐千戶便成了南宮千戶的妹夫也不一定。
這兩位千戶,一位是被皇帝特意擢拔,剛剛從一個從四品的巡查千戶給破格提升為從三品的北安平司千戶。一位是神王閣天字門弟子,趙王千歲的師弟,受皇帝禦命欽封,成為大乾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一名千戶!
兩人都是同樣的年輕;同樣的身形俊朗;同樣的文武雙全;同樣的被皇帝看中,成為天子門下之人,又同樣地好運連連,短時間內平步青雲,成為青衣衛內炙手可熱的人物。
對這樣的兩個人,青衣衛中幾乎所有的人,除了羨慕之外,還是羨慕!
如今,這樣兩個人竟然還走到了一起,結成了如兄弟一般的同盟,試問整個青衣衛中,還有誰能攖其鋒芒?!
青衣衛中人人均知,北安平司千戶權力極大,他非但直接隸屬於皇帝,而且,對青衣衛內其餘四名千戶,享有節製之權,位在其餘千戶之上,較之於青衣衛都督,也僅僅是略低一籌而已。
北安平司的主要職權,是偵緝在京官員、內閣大臣,署理朝中機要大案。也就是說,京城中的所有官員,隻要他北安平司想查,都可以查,而且,若是品階低一點的官員,無需文書旨意,北安平司就可遽行抓捕。
北安平司千戶下轄五位百戶,每位百戶下轄三位校尉,每位校尉又下轄三到五位掌旗,每位掌旗手下,還有大小佐領、什長、伍長、衛卒之屬。整個北安平司的總人數有近三千之眾,而且大多是些武藝不凡之人,是青衣衛中人數最多、屬員最乾練、權力最大的一個部門。
依照以往的慣例,北安平司千戶往往聯結南安平司、鑾儀司、青鏡司三位千戶,與都督相抗衡,這也是皇帝禦下平衡之所需。而青衣衛的都督,身邊最為信任之人,往往便是巡查千戶。
可如今的青衣衛,北安平司千戶南宮不語竟與巡查千戶徐恪聯結在了一起。本該與北安平司結成同盟的南安平司千戶楊文淵,卻倒向了都督沈環那裡。至於鑾儀司千戶諸樂耘,青鏡司千戶張木燁,卻保持中立,誰也不知他們的立場究竟為何。
是以,青衣衛中各部的手下均暗自驚異,沒曾想今年竟遇到了這樣一副怪狀,每個人在詫異之餘,也都睜大了眼睛盯著,且看今年各個千戶與都督之間,到底誰能勝出?
令南宮不語自己也沒想到的是,大多數人卻看好他與徐恪。
雖然沈環在都督的位置上已經做了近二十年,也深得皇上信任。然而此次皇上特意擢拔了年輕的南宮不語,從這一點不難看出,皇上的眼裡,或許對南宮千戶更加寄以厚望!
再者,南宮千戶的盟友徐千戶,這人可太不簡單了,先前他年紀輕輕已蒙皇上欽點成為一名百戶,皇上還將一把禦用昆吾劍賞賜給了徐千戶。如今,徐千戶又身入神王閣,成為白老閣主的親傳弟子。白老閣主不知是何人,但他的大弟子可是名聞天下的趙王爺!徐千戶非但跟趙王爺成了師兄弟,而且,他還是魏王的親信!
在青衣衛中幾乎所有人的眼裡,有了趙王與魏王這兩大靠山的人,那幾乎是所向無敵的。南宮千戶本就實力不俗,如今又有了更強大的徐千戶作為同盟,沈都督雖然有楊千戶相助,也未必是他們二人之敵……
不過,外間雖有各種風言風語,衛卒們也在私相猜測,公事房內的南宮不語與徐恪兩人,卻絲毫未曾留意。此時的南宮不語喝著上好的花雨,朝徐恪問道:
“賢弟,你昨晚見了秋大人,秋大人對於那些長安流民,可有計策?”
徐恪道:“秋先生覺得,處置那些長安流民,最好是將他們秘密抓捕,儘數驅逐至六百裡之外。”
“秘密抓捕、儘數驅逐?”南宮不語不由得一拍桌案,道:“此計甚妙啊!這樣一來,流民既保住了性命,又讓長安城內的那隻貓妖無從下手,秋先生果然睿智!這條計策可比沈都督“抓入大牢”的法子,來得高妙多了!”
徐恪道:“不過,我昨夜又去見了我師兄,他卻並不讚同!”
南宮不語疑惑道:“趙王殿下為何不讚同?”
“師兄覺得,不用這麼麻煩……”
當下,徐恪就將自己昨夜與趙王李義的對話,約略與南宮不語說了一些。
聽徐恪講到,京城審案團又多了一員,正是天寶閣的二公子慕容桓之時,南宮不語當即喜道:
“慕容少主也加入了我京城審案之列?太好啦!有慕容少主這樣的高人相助,何愁貓妖不除,何愁此案不破!”
徐恪奇道:“南宮兄,你們為何總要呼慕容公子為‘少主’呀,他天寶閣的少主,不是大公子慕容泯麼?”
南宮不語擺了擺手,說道:“賢弟有所不知了,天寶閣內能人雖眾,然真正的絕頂高手,就隻有慕容桓一人耳!在愚兄看來,以慕容桓的功夫而言,上天入地,幾乎無人是他的對手!是以,江湖中人一向都將慕容桓當作是天寶閣的主人。之所以稱他一聲‘少主’,無非是看在慕容遠山是天寶閣閣主的份上。”
徐恪有些將信將疑道:“慕容公子的武功,小弟是見識過的,不過,他有南宮兄說得那般厲害麼?”
南宮不語道:“不用說慕容桓本人,就是他手下的四位家將,東山、北嶺、西川與南原,在武林中,也都是獨當一麵的人物。”
徐恪不由喃喃自語:“東山、北嶺、西川、南原……”
忽然間,他腦海中便閃現出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那一個世界裡,天空被黑煙遮蔽,大地一片昏暗,遍野花草乾枯,舉目都是滾滾濃煙……
在那一個世界裡,喝一口肮臟的濁水都是奢侈的享受。所有人都隻能困守在孤城之內,一旦失去城牆的保護,立時就會有衝出來的魔獸將他吞噬!
在那一個世界裡,到處都是瘋狂肆虐的魔獸,人類已瀕臨滅絕的境地。他和胡依依、慕容嫣、姚子貝困守在許昌土堡內,日日與他們陪伴的,除了那些許昌百姓,就是那四名天寶閣的家將。
東山、北嶺、西川、南原。
徐恪不知是什麼原因,這四人竟取了這樣四個名字。在那個時候,他每日都要與這四人一同並肩奮戰,要麼是深夜一道巡城,要麼是白日裡外出狩獵。他們每日都要奔忙不休,為的就是勉力生存下去,不被那些魔物所吞噬。他甚至於,一直都沒有去問一下,緣何你們四人,竟取了這樣四個怪名?
這一晃,他順利出閣已有多日,那一個世界、那一條命輪也早已和他無關。然而往事曆曆,卻恍如昨日,他今日被人稍稍一點,腦中立時又浮現出了他在神王閣內所經曆的種種過往……
“咳!……也不知自己離開了那條命輪多久?也不知她們此時過得如何?”徐恪心下不禁浩歎道。
南宮不語見徐恪忽而喃喃低語,忽而又若有所思,不由得好奇道:“賢弟,你認識東山、北嶺這四人?”
“哦……不認識!”徐恪忙搖頭道。
“我隻記得,有一次在天寶閣內,見過一人,他好像是……西川?”徐恪忽然想起,其實,在這一條命輪中,他與慕容桓手下的西川倒是見過一麵,當時,西川手持一根扁擔,氣勢洶洶地朝他奔來,兩人還打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