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無病老弟啊,君羨老弟都是千戶了,你書仙老哥可還是一個掌旗呢!你啥時候能把我的百戶腰牌給弄了來?”
“對呀!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徐恪猛一拍自己的額頭,歉疚道:“老哥放心,明日我便抽空去找師兄,讓他無論如何,趕緊辦好老哥升任百戶一事。”
舒恨天拉了一把還在懵懂中的李君羨,“君羨老弟,你給評評理,你的‘無病賢弟’早就答應了老哥,要給我弄一塊黑鐵獅牌掛在腰上,可從昨天到今天,從今天到明天……這都拖了多少日子,你書仙老哥連個黑鐵獅牌的影子都沒見著,至今這腰上懸著的,還隻是一塊木牌子呢!”
李君羨畢竟一個實誠君子,見舒恨天滿麵怨色,還道他果真是因不能升官而氣惱無病,遂麵朝徐恪,關切地問道:
“賢弟,你是打算將書仙老哥調至青鏡司任百戶麼?這是好事呀,怎地至今還未能辦下來?”
“咳!”徐恪略略歎了一歎,遂將調任舒恨天一事的前後因由約略與李君羨講了一講。最早提出要調舒恨天進青鏡司任百戶的,是徐恪的老師秋明禮。此前秋明禮已給徐恪定計,讓他找北司千戶張木燁要一份舉薦文牒,推舉舒恨天為青鏡司百戶,接下來吏部的詮選關節秋明禮自會找魏王安排妥當,若無意外,不出三日,舒恨天就能去青鏡司上值。誰曾想,半路上卻被趙王李義將此事給攬了過去,現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日,趙王那裡不見半點動靜,舒恨天也一直沒接到吏部升任他為百戶的官憑文書。
李君羨聽罷,略作思忖,隨即道:
“賢弟,趙王殿下乃是江湖性情,凡所遇之事,一時興起便慨然應之,說過之後興許轉身即忘。書仙老哥這件事,不如……明日一早,愚兄陪你一道去一趟北安平司,你若不便出口,愚兄代你來講。”
“也好。”徐恪點了點頭。
“哈哈!君羨老弟,還是你夠意思啊!那……”舒恨天舉起酒杯,眯縫著他一雙豌豆般的小眼,朝李君羨連連眨眼而笑,“老哥這塊百戶的腰牌,可全指望君羨老弟了!”
“哈哈!老哥哥,你跟我不用客氣!”李君羨也舉起酒杯與舒恨天對飲了一杯,笑著道:“今後咱們一同在衛裡做事,進進出出常能遇見,有空就一道喝酒啊!”
“好!”
三個人又各自舉杯,慨然飲儘。
酒香濃、味醇厚、人豪爽。
……
接下來,三個人又說起了青衣衛內的各種趣聞奇案,以及衛所中各個千戶、百戶甚而幾個出挑的校尉之品性才能。三個人俱是能言善道之輩,半壇美酒下肚,更是談興正濃,說到投機處,幾乎是滔滔不絕……
胡依依聽幾個男人在那裡互侃吹牛,不覺索然無味,她記掛病中休養的姚子貝,遂酒至中途便起身離席,徑回後院的榛苓居中。
說到青衣衛破獲的各種奇案,李君羨當即想起了北境侯世子無端被殺一案,遂於席間問起徐恪,此案凶手可曾逮到?徐恪便將天子令高良士帶來暗旨,令他暫且不動落霜與天音坊之事儘都告知了君羨,君羨心中亦覺甚奇,然個中緣由,他也是猜不出來。
由北境侯世子一案,他們又說到了崇仁坊中的天音樂坊,幾個人都覺得,這家長安城新開的樂坊著實有諸多可疑之處……
三個人說著說著,便見朱無能酒足飯飽之後,不知何時已經回房去睡了。
……
……
三個人又喝了大半個時辰,酉時早過,戌時將儘,此時徐府前廳的一張紫檀木大圓桌上,已是杯盤狼藉、菜肴幾儘,就連那一整壇四十年陳的“汾陽”美酒,都幾乎已被三人喝光。
舒恨天喝得醉意醺醺,實在不能再飲,隻得勉力起身,一步三搖,回自己的“玲瓏居”中睡覺,今夜,他隻怕再不能深夜外出,去尋那些豪門大戶的晦氣了。
直至亥時初臨,徐恪見酒壇已空,終於拉著李君羨一道離席,兩人話猶未儘,遂步入徐府後園,又一起坐到了聞雨亭中,接著談天說地,暢敘平生。董來福見狀,急忙衝泡了一壺“花雨茶”外帶兩隻茶盅,端到了石桌上。
晚風習習、星光黯黯,夏夜的後園中格外闃謐,時有夏蟲呢喃之聲輕輕傳來,更顯長夜幽寂。徐恪與李君羨一邊享受著夏夜涼風與園中美景,一邊飲茶閒敘。徐恪仰望天穹,見不時有飛星掠過,銀漢迢迢,中間隔著不知多少星辰?刹那間,他頓時生出一種浮生若夢之感,隻覺眼前之景,心中之象,不知何者為真,何者為幻?
興許這一切,也並非是真實的。
他忽然就想到了那個甲子十二線命輪中的世界。
今時今夜,自己與君羨大哥酣飲美酒之後,還能靜坐於園中臨風品茶,無話不談,浮生雖短,有此妙趣,夫複何求?
然而,在那一個魔化的世界裡,天地巨變,人族慘遭滅絕,遍地都是魔獸,整個世界都將沉淪於黑暗中……
“君羨兄!”徐恪喝了一口熱茶,忽而言道:“你知不知道,再過四日,興許你我所見的這個美好世界便不複存了……”